谢停渊的手指还陷在书页边缘，指甲几乎要抠进纸里。《镇鬼录》悬浮在他和岑晚之间，血色阵图仍在缓慢流动，像一条没有尽头的河。
他低头看怀里的女人。
她脸色灰白，嘴唇发青，呼吸早就没了。心跳也测不到。只有胸前那朵并蒂莲纹身还在微微发烫，可颜色正在变淡，像是被风吹散的火炭。
他知道她快不行了。
可就在他准备咬破手指往她嘴里渡血的时候，她的双眼突然睁开。
不是挣扎，也不是清醒。
她的目光空洞，直勾勾盯着上方虚空，嘴唇动了一下，没发出声音。
然后一道光从她胸口射出。
那道光是红色的，带着金边，顺着空气延伸，直接连上《镇鬼录》的书页。书上的阵图猛地一震，原本缓慢流动的线条开始加速旋转，七角锁链逐一亮起，发出低沉的嗡鸣。
禁术启动了。
谢停渊立刻明白她在做什么。
她要把自己剩下的命全部烧进去，点燃这个阵法。她不是在求生，是在用命换时间，换一线可能。
他吼出声：“别干这种事！”
他伸手去抓她手腕，想打断连接。可他的手刚碰到她皮肤，系统就炸了。
意识深处，黑红界面疯狂跳动：
【检测到非法施术者】
【生命力抽取中】
【宿主岑晚——生命值9%→8%→7%……】
数字往下掉得飞快。
谢停渊脑子一热，抬手就是一拳砸向地面。骨头撞上碎石，剧痛让他清醒了一瞬。他闭眼，强迫自己进入逆命直觉的状态。
视野变了。
三百个画面同时涌进来。
每一个都是岑晚死的样子。
有的是身体化成灰，飘在风里；有的是被黑雾缠住，一点点吸干；有的是站在阵中央，笑着看他，然后整个人裂开，像瓷器一样碎在地上。
他看得眼睛出血。
但他继续看。
一个接一个画面翻过去。
直到他看到那个不一样的场景。
在某个画面里，他们十指相扣，掌心向上，一朵并蒂莲从他们中间升起。那一刻，阵图完整，光芒刺穿黑暗，鬼门巨爪退缩，天空恢复平静。
那一幕只存在了一秒。
但足够了。
那是唯一的活路。
他睁开眼，鼻子里全是血味。脸上湿了一片，不知道是汗还是血。他松开一直攥着的《镇鬼录》，任它浮在空中继续运转。
他转而捧起岑晚的手。
她的手冷得像冰，皮肤已经开始透明，能看到下面淡金色的血管。他把自己的手掌贴上去，一根一根手指对齐，用力握住。
十指相扣。
系统警报立刻响起：
【警告！宿主谢停渊生命值下降！】
【共享比例突破上限！】
【检测到异常能量逆行！】
他不管。
他把体内所有能调动的力量，顺着双生锁链推过去。那是系统这些年强化出来的生命力，是他拿命换来的肉身强度，是他每一次完成任务攒下来的气。
现在全送给她。
他喉咙一甜，一口血喷在她衣领上。
可他没松手。
他知道一旦放开，她就会彻底消失。那个画面里的光，也不会出现。
他盯着她苍白的脸，声音哑得不像人声：“你疯了是不是？这种事怎么不打招呼就做？”
她没回应。
但她嘴角动了一下。
很轻微，像风吹过纸片。
可他看到了。
她知道他在握她的手。
她有感觉。
他低头，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角，闭上眼：“这次换我陪你赌命。”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中那本《镇鬼录》剧烈震动。
书页翻动，却没有风。
血色阵图完全展开，七道锁链指向地面裂口的七个点。每一点都亮起红光，与地底传来的阴气对抗。
而他们交握的手中，一团光缓缓升起。
起初很小，只有指甲盖大。
接着变大，变成拳头大小，再往上长，最终形成一朵半透明的花。
并蒂莲。
两朵花共用一根茎，花瓣一层层打开，散发出金红交织的光晕。那光不刺眼，却压住了四周的黑雾，让爬出地缝的枯手停顿了一瞬。
地面阵图开始共鸣。
咔的一声，第一道锁链落下，钉入土中。
第二道紧随其后。
第三道亮起时，谢停渊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感觉到自己的骨头在裂。
不是错觉。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臂，皮肤下有细密的裂纹在蔓延，像瓷器上的冰裂纹，每一道都渗着血丝。那是逆命直觉超载的后果，是系统强行修正他逆行输送生命力的惩罚。
他快撑不住了。
可他不能松。
他抬头看她。
她的眼睛闭着，脸越来越透明，呼吸没有，心跳也没有。但她手还在回握他，哪怕只有一点力气，也在回应他。
他知道她还没走。
她还在坚持。
他也得撑住。
他咬牙，把最后一点力量压进掌心。那朵并蒂莲的光芒又强了一分，第四道锁链落下，轰然入地。
空中巨爪再次压下。
五指合拢，掌心那张玄阴子与鬼王融合的脸睁开眼，直视下方。
一股压力砸下来。
谢停渊膝盖一弯，差点跪倒。他用一只手撑住地面，碎石扎进掌心，血流出来。他靠着痛感保持清醒。
头顶传来低语。
不是声音，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的话：
“你们不该碰这个阵。”
他没理。
他只盯着手中的光。
第五道锁链开始亮起。
并蒂莲的光芒变得不稳定，晃了一下。
他心头一紧。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
她的命快耗尽了。禁术靠她维持，她一断，阵法就会崩。
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松开一只手，抬起来，对着自己脖子侧面一划。
皮肤裂开，血涌出来。
他把血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血顺着掌纹流进光团。
并蒂莲猛地一震，光芒重新稳定。
第五道锁链落下。
第六道开始凝聚。
他喘着气，抬头看她。
她眼角有一滴泪滑下来。
不是因为痛。
是因为她知道了。
他知道她要死，还要拉她回来。
他不愿意让她一个人走。
所以用自己的命去填。
她想说别这样，可她说不出。
他也不让她说。
他只是握得更紧。
第六道锁链落下时，他的左腿突然断裂。
不是外力造成的。
是内部崩解。骨头从里面裂开，肌肉撕裂，整条腿软下去。他闷哼一声，整个人歪倒，全靠手臂撑着才没完全趴下。
他吐出一口血沫。
可他还在笑。
笑声很轻，像是自言自语：“你说过……活着的人比死去的鬼更重要……那你现在算什么？逃兵吗？”
他咳了一声，血溅在她脸上。
“不准走。听到了没有？”
第七道锁链开始亮起。
空中巨爪全力压下。
地面崩裂，碎石飞起。
那只新爬出的枯手已经够到阵眼边缘，指尖距离裂口只剩半寸。
并蒂莲的光芒开始闪烁。
谢停渊用最后的力气抬起头。
他看着她透明的脸，低声说：“等光亮起来……我们就回家。”
他抬起右手，抹掉她脸上的血。
然后十指再次紧扣。
光团剧烈震动。
第七道锁链缓缓下降。
并蒂莲完全绽放。
金红光芒冲天而起。
枯手在触及裂口前一寸，停住。
指尖开始碳化，冒烟。
空中巨爪发出一声嘶吼。
谢停渊的右臂突然裂开，血喷出来。
他没松手。
他盯着那道光，直到它照亮整个废墟。
她的眼睫毛轻轻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