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在凝重的寂静中缓缓流逝。
镇渊殿内,众人各司其职。楚云澜与林风轮流警戒门缝外的动静,所幸蝰牙与佝偻老者似乎真的暂时退去,上层空间恢复了死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虫豸爬行的细微声响,很快又消失。张魁和李虎已将大殿粗略搜索了一遍,除了灰尘和更多无法辨读的古籍、失效法器外,并未发现明显的密道入口或机关,只在青铜案几下的石板缝隙里,找到一枚不起眼的、刻着简易地图的玉片,上面以红点标注了“观星台”和“侧殿”的位置,旁边有一个模糊的箭头指向侧殿地下,印证了李虎的说法。
周铭在丹药和调息下,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虽依旧神魂虚弱,无法动用阵法,但已能正常行走。
沈渔则沉浸在识海中,与“镇渊碑”碎片进行着更深层次的沟通。碎片传递的信息庞杂而零碎,多是关于“镇压”道则的感悟,以及部分上古“镇渊军”在此殿议事的片段画面。他从中隐约把握到一丝规律:这大殿的禁制与“镇渊碑”同源,核心在于“意志”与“共鸣”。若他修为足够,心念坚定,或许能以碑为引,调动大殿残留的更多力量,甚至……短暂操控部分禁制变化。但眼下,他修为尚浅,且碎片不全,只能做到有限的激发和感应。
“时间到了。”沈渔睁开眼,眸中精光内敛,气息比之前平稳了许多。他将那枚刻有地图的玉片收入怀中,起身看向众人。
“周道友,感觉如何?”
“尚可行动。”周铭点头,声音依旧有些沙哑。
“好。”沈渔目光扫过众人,“此行目标明确:前往观星台侧殿,寻找可能存在的密道。若密道通往外围阵基或直接通往东北角传送阵区域,我们便尝试激活传送阵离开。若密道不通,或遭遇无法应对的危险,立刻退回此殿,再想他法。”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记住,我们的首要目标是生存,是带着所有人离开。路上尽量避免战斗,保存实力。若再遇‘暗渊’之人,能避则避,不能避则以雷霆手段速战速决,绝不纠缠。”
“明白!”众人低声应诺。
沈渔再次取出暗金色枢纽令牌,灌注一丝真元。令牌微光闪烁,与大殿禁制共鸣。他心念微动,尝试以令牌为媒介,沟通大殿对外的“门户”控制。
果然,随着他意念集中在那扇合拢大半的殿门上,门内壁的符文再次亮起柔和白光,那扇沉重的大门,竟在无声无息中,向内侧缓缓滑开了一道足以让人通过的缝隙!
“走!”沈渔当先闪身而出,神识全力铺开,警惕四周。
楚云澜紧随其后,长剑半出鞘。林风扶着周铭,张魁、李虎断后,一行人迅速离开镇渊殿,重新踏上外界的玉石小径。
上层空间依旧被穹顶的模拟星辰照亮,柔和而恒定。但经历了之前的激战与虫潮,此刻这静谧的光辉反而让人感到一丝不安,仿佛平静之下潜藏着未知的凶险。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腥臭与焦糊味,那是虫潮被净化后的痕迹。
众人按照玉片地图的指引,沿着小径快速向观星台方向移动。沿途经过了几处偏殿和亭台,皆大门紧闭,寂静无声。沈渔能感觉到,这些建筑外围同样有微弱的禁制保护,但强度远不及镇渊殿。
很快,观星台那高耸的圆形石台轮廓出现在前方。而在其东侧,紧挨着一座规模较小的单层殿宇,这便是“侧殿”。侧殿大门虚掩,上面覆盖的禁制光芒已经极其黯淡,几乎消散。
沈渔示意众人停下,自己上前,以“破妄灵瞳术”仔细扫视侧殿及周围。殿内能量反应微弱,并无活物气息。地面、墙壁的符文大多失效,只有少数几处还有极其细微的能量流转。
“暂时安全。”沈渔低声道,轻轻推开了侧殿虚掩的门。
殿内空间不大,陈设简陋,堆放着一些破损的青铜器械、腐朽的木架、以及一些辨认不出原本模样的杂物,积了厚厚一层灰。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储藏间。
“地图所示,密道入口就在此殿地下。”张魁拿出那枚玉片,对比着殿内布局。
众人分散开,仔细检查地面和墙壁。地板是厚重的青石板铺就,严丝合缝,看不出明显机关。墙壁上也多是实心石壁,只有几处壁龛,里面空空如也。
“会不会需要特定手法或信物才能开启?”林风猜测。
沈渔再次沟通识海中的“镇渊碑”碎片,将感知扩散至整个侧殿。碎片传递出一丝微弱的共鸣感,指向大殿中央偏左的一块区域。
他走到那块区域,蹲下身,手掌轻按地面。寂灭真元渗入石板缝隙,细细感知。果然,下方传来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周围岩石的能量波动,而且结构似乎……是空心的!
“在这里!”沈渔肯定道,“下方有空间,但石板很厚,且有简易的隔绝符文,寻常神识难以察觉。”
“能打开吗?”楚云澜问。
沈渔尝试用力推动石板,石板纹丝不动。他又试着将枢纽令牌按上去,令牌微光闪烁,但石板依旧没有反应。显然,这里的机关并非由大殿主禁制直接控制。
他想了想,再次引动“镇渊碑”碎片的气息,混合着一丝寂灭真元,缓缓注入石板边缘的缝隙。
这一次,石板终于有了反应!表面浮现出几个极其黯淡、几乎磨灭的符文线条,线条在碑碎片的同源气息刺激下,微微亮起,随即,整块石板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然后缓缓向下沉降、旋转,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向下延伸的方形洞口!
一股更加阴冷、潮湿、带着陈腐气息的气流,从洞口涌出。
“洞口开了!”李虎低呼。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通过,下面有石阶。沈渔取出照明用的“荧光石”向下照去,石阶盘旋向下,深不见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尘土气,并无明显的危险气息。
“我先下,楚兄断后,其他人居中,保持警惕。”沈渔安排道,率先踏上了向下的石阶。
石阶陡峭,盘旋而下,显然通往遗迹的更深处。墙壁是粗糙的岩体,并无雕饰,每隔一段距离有放置灯盏的凹槽,但早已空无一物。只有荧光石的光芒照亮前方几步范围。
向下走了约莫二三十丈,石阶终于到了尽头。前方是一条狭窄的、人工开凿的甬道,甬道仅容两人并行,高约一丈,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镶嵌着一块早已失效的照明晶石基座。空气更加阴冷潮湿,隐隐能听到远处传来极其微弱的、仿佛水流滴落的“嘀嗒”声。
甬道并非笔直,而是曲折向前。沈渔仔细感应着“镇渊碑”碎片的共鸣,碎片在此地似乎更加活跃,隐隐指向东北方向。
“这条密道,似乎是沿着遗迹外围岩层开凿的,可能真的通往东北角的外围阵基区域。”周铭低声分析,“从方向判断,没错。”
众人心中一振,加快脚步。甬道内寂静无声,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狭窄空间内回荡。走了约莫半柱香时间,前方出现了岔路。
一条继续向东北方向延伸,另一条则转向西北,更加幽深黑暗。
“地图上没有岔路标记。”张魁看着玉片,皱眉道。
沈渔站在岔路口,凝神感应。碑碎片的共鸣,在东北方向的通道中更为清晰。而西北方向的通道,则隐隐传来一丝……让他体内寂灭真元微微躁动的、熟悉的污秽气息。
“东北方向是我们要去的区域。”沈渔指向那边,“西北方向……可能靠近中层兵营区,甚至……连接着被污染的区域。不要靠近。”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继续沿着东北方向的甬道前进。
又走了一段,前方甬道似乎变得宽敞了些,空气中那股陈腐气息中,多了一丝淡淡的、类似金属锈蚀和油脂混合的奇特气味。墙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刻痕,像是某种简易的标记或计数。
突然,走在最前的沈渔停下了脚步,举手示意。
众人立刻屏息凝神。前方甬道拐角处,隐约传来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以及……低低的、仿佛野兽般的喘息声。
沈渔将荧光石的光芒压到最低,贴着墙壁,缓缓探出头,向拐角另一侧望去。
荧光石的微光勉强照亮了前方一片稍显开阔的空间。那里似乎是一个小型的地下洞窟,洞窟一角堆放着一些锈蚀严重的金属构件和破损的陶罐。而在洞窟中央,赫然匍匐着三头形态怪异的生物!
它们体型似狼,却比寻常狼大了近一倍,浑身没有毛发,覆盖着暗红色的、如同熔岩冷却后形成的粗糙甲壳,关节处生有骨刺。头颅狰狞,獠牙外露,口中滴落着腐蚀性的涎液。最奇特的是它们的眼睛,并非寻常兽瞳,而是两团不断扭动的、暗红色的污秽光团!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与之前在阴泉深渊感受过的魔念污染同源,却又混杂了妖兽的凶戾,显然也是被深度污染异化的产物!
此刻,这三头“熔岩狼”似乎正在分食一具早已腐朽的骨骸,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其中一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暗红色的光团“眼睛”转向了沈渔等人所在的拐角方向,鼻翼翕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呼噜声。
“被发现了!”沈渔心中一凛。这三头异兽的气息,每一头都堪比筑基中期修士,且甲壳坚硬,爪牙带毒,更麻烦的是那污秽能量对真元和神魂的侵蚀。
“准备战斗!速战速决!”沈渔低喝一声,不再隐藏,身形如电冲出拐角,黑色断刃已然在手,灰金色的寂灭真元在刃身流转!
那三头熔岩狼反应极快,立刻放弃食物,嘶吼着扑了上来!速度奇快,爪风凌厉,暗红色的污秽气息扑面而来!
楚云澜剑光如虹,迎向其中一头。林风、张魁、李虎也咬牙上前,围攻另一头。周铭则迅速后退,靠墙站立,紧张观战。
沈渔的目标是那头最先察觉他们的头狼。断刃与狼爪硬撼,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寂灭真元与狼爪上的污秽能量激烈碰撞,相互侵蚀。这畜生的力量极大,且甲壳坚硬异常,沈渔竟被震得手臂微麻。更麻烦的是,那暗红色的污秽光团“眼睛”竟能射出令人神魂眩晕的诡异光束!
沈渔冷哼一声,心渊中寂灭真火升腾,护住灵台,同时身形展动“游龙遁空”,避开光束,断刃化作数道灰黑色的轨迹,专攻熔岩狼相对脆弱的关节、眼睛、以及甲壳缝隙!
另一边,楚云澜的剑法凌厉无匹,剑气纵横,虽无法立刻破开熔岩狼的厚重甲壳,但也将其压制得连连后退。林风三人配合默契,虽险象环生,却也勉强牵制住另一头。
战斗激烈而短暂。沈渔抓住一个破绽,断刃如毒蛇般刺入头狼甲壳缝隙,寂灭真元狂涌而入!头狼发出凄厉的惨嚎,体内污秽能量被寂灭之力疯狂侵蚀、瓦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沈渔毫不停留,转身加入楚云澜的战团。两人合力,很快将第二头熔岩狼斩杀。最后那头见势不妙,竟转身欲逃,被林风抓住机会,一剑刺入后腿关节,张魁和李虎的刀斧随即落下,将其毙命。
战斗结束,众人微微喘息。这三头异兽比预想的更难缠,若非沈渔的寂灭真元克制污秽,楚云澜剑法超群,恐怕要付出些代价。
“看来这密道也并非绝对安全,同样有被污染的怪物游荡。”楚云澜收剑,神色凝重。
沈渔蹲下身,检查了一下熔岩狼的尸体。甲壳坚硬,血肉中蕴含着浓郁的污秽能量,显然长期生活在此处,已被深度侵蚀。“它们可能是从某处裂缝误入此地,或者……是被故意放进来的。”
他目光投向洞窟深处,那里似乎还有向下的狭窄裂隙,不知通往何处。
“此地不宜久留,继续前进。”沈渔起身,示意众人跟上。
绕过洞窟,甬道继续向东北延伸。又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终于出现了变化——甬道尽头,是一扇紧闭的、由某种暗沉金属铸造的门户。门户上布满了复杂的阵法纹路,中央有一个凹槽,形状……与沈渔手中的暗金色枢纽令牌极其相似!
门户旁边,墙壁上刻着一行模糊的古篆:
“外围阵基枢纽,非持‘镇渊令’者不可入。内有应急传送阵图,慎用。”
找到了!
众人精神大振。这里,果然就是玄鼎真君信笺中提到的“东北角应急传送阵”所在区域的外围阵基枢纽!
然而,就在沈渔准备取出枢纽令牌,尝试开门之时——
身后幽深的甬道中,突然传来了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以及……蝰牙那阴冷怨毒的笑声:
“呵呵呵……真是多谢你们带路了,清秽人余孽。这传送阵,还有‘镇渊碑’碎片,我们‘暗渊’……就笑纳了!”
沈渔霍然转身,只见来时的甬道拐角处,蝰牙、佝偻老者(伤势似乎恢复了些许),以及另外两名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气息阴冷的灰衣人,正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他们竟然一直尾随在后,借着熔岩狼的嘶吼和战斗波动掩盖了自身气息,直到此刻才现身,意图坐收渔利!
前有紧闭的金属门户,后有强敌堵截。
密道之中,杀机再起!
(第一百七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