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许愿宝盒。
阳光照在街上，风吹过断掉的墙和烧焦的地面。四周很安静，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我的手心出汗了，但宝盒却很烫。它不是金属也不是塑料，摸起来滑滑的，表面有像水银一样的光。边上有一圈花纹，像是字又像电路，时不时闪一下蓝光。
刚才打完架，空气里还有烧焦的味道。地上裂开很多缝，电线垂在水里，发出滋滋的声音。
猛牛趴在地上，喘得很厉害。
他身体很大，占了半条路。银色盔甲现在全是裂痕，右肩歪着，机械臂里冒出小火花。他的头低着，额头碰地，可那双红眼睛一直看着我。
他在担心我。
我知道他在怕什么。他怕我会做傻事，怕我会打开不该开的门。他是战士，是保护我的人。可现在他站不起来了。
苏小雨坐在倒下的广告牌上，背靠着铁架子。她的背包炸了一半，里面露出烧坏的线路板和断掉的数据线。她的眼镜片裂了，左眼那块几乎碎成网，但她还是戴着，用中间的小缝看我。
她的手指还在膝盖上敲，动作很快，像是想连什么系统。可整个街区的信号都没了。她慢慢停下，不动了。
她没说话，但我明白她在等我说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赢了吗？敌人走了，周明远也没了。可这是真的赢吗？还是只是拖了一下？
周明远不见了。
或者说，他已经不存在了。
他是两个人。
一个在机械世界长大，从小就被训练，听命令，守秩序。另一个在元素世界长大，靠山河给的力量活着，信的是自然和血脉。他们本该是一个人，有同一个童年，同一段记忆，同一个灵魂。
可在六岁那年，他们被分开了。
一个被带到白房子，打了紫色药剂，成了L-09号实验体；另一个被送上山顶，在五种元素试炼中活下来，成了神殿继承者。
他们长在不同的地方，过不一样的日子，学不同的东西，想法也完全不同。他们不记得彼此，只偶尔在梦里看到对方——模糊，遥远，带着雪的感觉。
但他们打架，都是因为我。
我也害他们受伤了。
我把宝盒举到眼前，用手轻轻摸它的表面。它好像感觉到我的情绪，温度降了一点，蓝光也变柔了。
“我想看看他们的记忆。”我说。
声音很小，快被风吹走。
可就在这时，世界停了。
风不动了，灰烬悬在空中。猛牛不再喘气，胸口也不动。苏小雨的手指停在半空，眼里光影也不变了。连远处的火苗都定住不动。
只有我还能动。
我看自己的手，发现皮肤变得透明，能看到里面的血管。我不完全是真实的了，像是在现实和数据之间。
宝盒飘起来，浮在我面前，屏幕慢慢展开，像一朵花打开。红色警告跳出来：
【警告！目标为高维纠缠态，回溯可能导致意识污染】
【建议终止操作】
【是否继续？】
下面有两个选项：【取消】和【确认】。
我没犹豫，点了“确认”。
一下子，我感觉自己没了重量，意识像叶子从高空落下。没有上下，没有方向，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
我没有身体了。
然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
再睁眼时，我已经不在街上。
脚下是透明的地板，踩上去没感觉，像踩在空气里。低头看，下面有两条发光的线，缠在一起往前走。它们从一个点开始——一个小光点，写着“6岁”。
一条是蓝色的，上面闪着数字、代码、地图；另一条是金色的，有火焰符号、山影、祭祀画面。
它们原本是一体的，后来被撕开，越走越远。
“这就是他们分开的地方。”我说。
话刚说完，地板轻轻抖了一下。四周出现墙壁，是由流动的信息组成的，像活的数据库。
宝盒飘在我旁边，自动扫描两条时间线，想找连接通道。但它需要“钥匙”——一段强烈的共同记忆。
我闭上眼，把最深的记忆放出来。
第一幕：下雪天，楼顶。
我和周明远逃课，躲在废弃教学楼顶。雪花飘着，我们用试卷叠纸飞机。他每次都让我赢。明明他技术比我好，可每次飞的时候，他都会故意偏一点，让我的飞机多飞一会儿。
“你运气真好。”他说，笑着揉乱我的头发。
第二幕：偷面包。
我发烧三天没吃东西，躺在床上起不来。那天夜里，他翻墙出去，偷偷进仓库拿压缩面包。结果被抓，关了七天禁闭。回来时瘦了一圈，脸色很差，却从鞋垫里掏出三块面包塞给我：“你猜我藏了几块？”
第三幕：发绳。
我妈去世第七天，我在塌的老屋里抱着她的红发绳不撒手。整晚都在哭，哭到说不出话。外面下大雨，他在门口一遍遍喊我名字，声音哑了。直到天亮，才把一杯热牛奶从门缝塞进来。
这些事只有我们知道。
它们不是普通回忆，是我们之间的联系。
宝盒收到这些信息，光变强了。屏幕上跳出提示：
【检测到高亲密度记忆模块】
【正在生成安全通道】
【验证中……】
几秒后，绿色字出现：
【安全通道建立成功】
我吸口气，走进左边的时间线——机械世界。
场景变了。
我在一间全白的房间里。四面墙都很亮，没任何装饰。空气中有消毒水和铁锈味。天花板挂着好多机械臂，连着针管和探头，像蜘蛛一样挂着。
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背对我站着，正操作机器。她戴口罩，只露一双眼睛——灰蓝色，冷冷的，像冰珠子。
她面前是个小男孩。
六岁左右，穿白色病号服，左眼下有道疤。他坐在金属椅子上，手紧紧抓着扶手，指节发白，一声不吭。针扎进脖子时，他咬嘴唇，血流下来，滴在衣服上，染出一朵暗红的花。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小时候的周明远。
以前他讲这些事，语气很平静，像说别人的故事。现在我看到了他的痛，他的忍，他的孤独。
女人拔出针管，液体是紫色的，在灯下发光。她记完数据，转身要走，临走前冷冷说：
“L-09号，适应率87.3%，达标。明天第二阶段融合。”
门关上了。
只剩他一个人。
他慢慢抬头，看向窗外。
那天也在下雪。
雪花落在玻璃上，化成水流下来。他望着外面，眼神空空的，又有一点波动——像在等人。
我想起他说过的话。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雪地里捡到一个冻僵的女孩。”
可那时候，我已经认识他了。
我不可能不知道。
我心里一沉。
难道……真正的第一次见面，不是那次？
我没时间多想，立刻退出这条线，跳进右边——元素世界的那段。
空间又变了。
这次我在一座高山顶上。
天空裂开，闪电乱闪，雷声不断。山顶有个古老祭坛，由五块石头拼成——青、赤、白、黑、黄，代表风、火、水、土、木。
一个小男孩赤脚站在中间，穿红色长袍，个子小，但站得直。他面前浮着一把三米长的枪，通体漆黑，枪尖朝天。
他也六岁。
五个图腾绕着他转，每亮一次，就有能量冲过来。风图腾亮时，刮大风；火图腾燃时，火焰升起；水图腾现时，寒雾弥漫……
每完成一项，他就抖一下，像在忍痛。这是“元素觉醒”，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撑下来。
这时外面传来声音：
“林家小姐来了。”
我的心跳加快。
脚步声走近，我转头看。
一个小女孩走进来。
她穿红棉袄，扎两个歪辫子，脸上有泥点，咧嘴笑着。她怀里抱着一把黑匕首，通体漆黑，刃口泛紫光，刀柄刻满符文，透出奇怪的气息。
那是我。
六岁的我。
她走到两个男孩面前——一个是机械院的L-09，一个是元素山的少年——举起匕首，用力往地上一劈！
“咔——”
一声响。
匕首裂成两半。
她把左边一半给机械院的孩子，右边一半给元素山的少年。
“你们都要活着回来。”她说完，转身跑了，消失在风雪中。
我愣住了。
这段记忆……我不记得。
我不是旁观者，我是参与者。
而且是我主动把匕首分开，送给两个未来的周明远。
为什么？
我伸手想去碰那半截匕首。指尖刚碰到，手腕突然一震——我的痛觉共享能力启动了，顺着接触点传回信息：
【材料来源：父亲实验室爆炸前最后一份未登记样本】
【编号x-Ω-7】
【代号：“黄昏核心”】
我呼吸一紧。
这不是普通武器。
它是“不该存在的东西”。
是父亲做的终极能源，能瞬间改变时空，打破维度。项目太危险被封了，资料全删了。可它没真正消失。
被我提前拿出来了。
我还把它改造成信物，放进两个时间线的关键点。
难怪机械族一直在找它。他们叫它“秩序破坏者”，觉得它会毁掉整个系统。但他们没想到，二十年前，一个六岁的孩子就已经动手了。
我把这枚“炸弹”，埋进了命运里。
我想继续查下去，空间忽然剧烈晃动。
地面裂开，黑色线条快速蔓延，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温度骤降，我呼出的气变成白雾，身上起鸡皮疙瘩。
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直接钻进脑子：
“你竟敢改写初代记忆！”
声音冷，严厉，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不是你能碰的地方！”她吼，“容器没资格碰起源之链！”
我认出来了。
机械族女王。
她是机械文明的最高统治者，管着三千个平行宇宙的信息网。她一直叫我“L-07号容器”，觉得我只是工具，没有自己的意志。
可她错了。
我不是被动接受命令的人。
从六岁起，我就开始布局。
我没有退，反而上前一步，伸手抓住匕首碎片。
“我不是容器。”我说，声音不大，但很坚定，“我是开局的人。”
话一说完，整个空间轰地塌了。
无数画面冲进我脑子里——
我看见自己在旧市场闲逛，随手拿起一颗水晶。那不是偶然，是算好的。那颗水晶是我爸留下的信标，只要我碰它，就会激活基因里的指令。
我看见自己在公司许愿变美，表面上是为了好看，其实是唤醒隐藏的能力。每一次许愿，都是试探系统，一步步解锁权限。
我看见自己在暗巷复制别人能力，不是简单模仿，是在测试系统稳不稳定，找最好的方法。我在为这一天准备，整整十六年。
每个画面都是暗红色的，像被血泡过的老照片。
“你篡改了命运！”女王咆哮，“你以为你能掌控时间？你只是个被选中的工具！”
“那你告诉我，”我冷笑，盯着虚空中的目光，“是谁选的我？”
她顿住了。
就在这一秒，我集中全部意识，通过痛觉共享的反向链接，把一段加密信息注入匕首碎片——这是我秘密写的“后门程序”，叫“破茧”。
代码运行成功。
画面一闪，出现奇怪景象：
左边那个穿机械装甲的小孩，正坐在元素学院的龙背上，小心喂它吃果冻状的火焰团；右边那个本该挥枪的少年，却蹲在机械王座边，用螺丝刀拼乐高机器人。
我差点笑出声。
可他们的表情一样——别扭、害羞，又忍不住看对方一眼。
“你们真的是同一个人。”我轻声说。
两条时间线不同，成长环境不一样，信仰对立，但他们骨子里的东西没变。不是复制品，是同一个灵魂走了两条路。
问题是——是谁让他们走的？
我重新调时间线，找到他们第一次见我的那天。
画面加载出来。
我看到六岁的自己。
她穿红棉袄，扎歪辫子，抱着黑匕首。我不记得它叫什么，但我知道它的感觉——冰冷、重、有种超越时空的力量。
诸神黄昏匕首。
她走到两个男孩面前，举起匕首，用力劈下。
“你们都要活着回来。”她说完，转身跑了。
我呆住了。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们会死。
一个会在战争中耗尽生命，倒在胜利前；另一个会在暴动中化成灰，连骨灰都没有。
所以我提前动手了。
我用“黄昏核心”做了两件信物，一个给科技钥匙，一个给神权象征。我让他们相信，只要完成任务，就能再见。
但这不是为了重逢。
是为了让他们活下去。
活到我能找到办法，把他们合二为一的那一天。
我不是为了救谁。
我是为了重启平衡。
因为混乱太久。
人类和机械的对立，元素和科技的冲突，时间线错乱……根源就是那个被撕裂的灵魂。
而我，是唯一能结束这一切的人。
我准备退出记忆空间，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
当我劈开匕首时，刀落地，留下一道极细的裂痕。
那道裂痕的方向，和现实中城市地下断裂带完全一样。
也就是说，那一刀，不只是分开武器。
它切开了时空。
“原来如此……”我说，“那一刀，就是起点。”
就在这时，一股大力把我猛地推出记忆空间。
我重重摔在地上，鼻子一热，血流出来。我抬手擦掉，指尖湿湿的，有铁锈味。
我回来了。
还是原来的地方。
猛牛单膝跪地，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挡在我前面，明显是想冲过来拉我，被苏小雨拦住了。
“你进去十分钟，脑电波已经到极限了。”苏小雨摘下耳机，屏幕早就黑了，“再晚五秒，我就强制断开。”
我坐起身，手里还紧紧攥着宝盒。
“我看到了。”我说。
“看到什么？”她皱眉。
“六岁那年，我把一把匕首劈成两半，给了两个周明远。”
苏小雨瞳孔一缩：“不可能。那时候你还不会用能力。”
“所以我不是用能力。”我看她，眼神平静，“我是以另一个身份做的。不是宿主，不是继承者，是……布局者。”
猛牛听得迷糊：“啥意思？你小时候就计划好了今天？”
我没回答。
这时，宝盒震动了一下。
新提示弹出：
【检测到原始指令残留】
【来源：林氏基因库深层编码】
我点开。
一行字出现：
【初始命令设定于出生当日】
【执行人：林小满（编号L-07）】
【任务目标：引导双生体完成融合，重启平衡协议】
我的手指停在屏幕上。
林小满。
是我的全名。
L-07，是我的编号。
而“执行人”三个字，说明下令的不是别人。
是我自己。
在我出生那天，我就给自己下了任务。
不是被安排，不是被操控，而是我主动选择了这条路。
我闭上眼，想起爸爸最后的样子。
他在实验室爆炸前，把我推进逃生舱。火光吞了他，只留下一句话：
“记住，别让他们重蹈我们的覆辙。”
那时我以为他说的是人类和机械的战争。
现在我懂了。
他说的是“我”和“我”的战争。
是我内心的分裂，是我对力量的害怕，是我对选择的逃避。
睁开眼时，东方已亮。
城市还是破的，天还是阴的，但天边有了光，淡淡金色洒下来。
新的一天要来了。
猛牛低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我站起来，拍掉衣服上的灰，紧紧握住宝盒。
“去找他们。”我说，“这一次，不是让他们选我。”
“是我来选他们。”
风吹在脸上，有点凉。
我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