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荒城派出的两支使团,携带着林凡那堪称苛刻的索赔条款,如同投入滚油的两滴冷水,在邢国与羌戎的朝堂上,激起了剧烈的反应与沸腾的怒火。
邢国,新田城,王宫。
邢国大王胥渠,年约五旬,面容原本带着几分文气,此刻却因愤怒而扭曲,握着使节国书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殿下文武百官,亦是群情激愤。
“荒谬!无耻之尤!”一名须发皆张的老臣率先出列,指着站在殿中,身着镇荒城特制深色使节服饰、神色平静的中年男子吼道,“尔等区区一城之主,僭越称‘谷主’,竟敢向我大邢提出如此狂妄要求?割地?赔款?质子?还要我国君亲书道歉国书?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尔等可知‘礼崩乐坏’四字如何写?!”
站于殿中的镇荒城使团负责人,名为季昌,原是姜宓手下得力干将,精于算数,口才便给,更难得的是心志坚定,临危不乱。他微微躬身,礼仪无可挑剔,声音却清晰而沉稳:“回禀邢侯及诸位大人。外臣并非不知礼法。然,礼法之行,需基于信义。前期既定的战争赔偿邢国未曾完成交付,且在承认镇荒城位置之后,仍在月前,贵国大帅胥犴,联合羌戎,兴十万之师,无端犯我疆界,围我城池,杀我军民,此乃合乎何礼?我镇荒城上下,为保家园,奋起反抗,侥幸得胜,此乃天理昭彰。今日前来,非为挑衅,乃为索还公道,弥补损失。若贵国认为此乃‘狂妄’,那我镇荒城军民守土卫家之血,莫非白流?”
他一番话不卑不亢,直接将“无端侵犯”的事实摆在台前,噎得那老臣脸色涨红,一时语塞。
“强词夺理!”另一名武将模样的官员怒道,“战场胜败乃兵家常事!尔等不过仗着奇技淫巧,侥幸赢了一阵,就敢如此勒索?信不信我大邢再发大军,踏平你那弹丸之地!”
季昌抬眼看向那武将,目光平静无波:“这位将军,胥犴大帅亦曾作此想。如今他尸骨已寒,十万大军灰飞烟灭。我主林凡有言,若邢国不愿接受条款,执意再战,我镇荒军必奉陪到底。只是不知,贵国如今尚能集结多少‘大军’?又能承受几次‘兵家常事’之败?而潞国的态度贵国认为如何?”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直指邢国新败之后兵力空虚、国力受损的痛处、潞国虎视眈眈。殿内一时寂静,许多官员面露悻悻之色,他们何尝不知,此次大败已伤及国本,短期内在防御潞国进攻的情况下,根本无力组织第二次同等规模的远征。
胥渠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他知道眼前这个使者不好对付,其背后那个叫林凡的谷主更是深不可测。他沉声道:“条款过于苛刻,我国无法接受。赔款数额巨大,割让之地乃我邢国北部屏障,遣送质子更是闻所未闻!尔等可稍作退让,或可商议。”
季昌早已得到林凡面授机宜,知道底线所在,此刻便开始了艰难的讨价还价。他据理力争,将镇荒城的损失一一列举,将战争的正义性反复强调,同时也不动声色地透露,镇荒城已与北方的潞国有所接触(这半是真半是威慑)。
“大王明鉴,”季昌最终说道,“我主并非不通情理。赔款数额可略减,邢国需支付黄金八千两,白银九万两。割地范围亦可稍作调整,但磐石成铁矿区与黑水河谷草场,必须划归镇荒城,此乃我主底线,关乎我镇荒城生存与发展,绝无让步可能!至于质子,并非我镇荒城首创,列国交往,互遣公子为质以示诚意者,史不绝书。若邢国连此诚意都无,那我等只能认为,贵国并无真心罢兵休战之意,仍在伺机报复。”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带着更强的压迫感:“另外,外臣离谷前,曾闻潞国使者亦至望北城,似对贵国的‘云梦泽’颇感兴趣。若我镇荒城与潞国互相呼应……呵呵,外臣不敢妄加揣测,只是将所知讯息,如实禀报邢侯。”
这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在了胥渠和部分清醒的邢国大臣心上。潞国一直是邢国的心腹大患,若真与这诡异的镇荒城联手,邢国危矣!
胥渠脸色变幻良久,最终仿佛被抽干了力气,颓然道:“此事……容寡人与众卿再议。使者先回驿馆休息。”
经过数日激烈的朝堂争论和暗中权衡,邢国最终选择了妥协。他们无法承受同时面对镇荒城(拥有可怕守城武器和战术)和宿敌潞国的风险。最终达成的协议,赔款和物资略有削减,但核心的土地(赤石丘、黑水河谷)和派遣质子(胥渠一名不受宠的庶出公子)的要求,邢国被迫全盘接受。道歉国书,也在极度屈辱的氛围下开始起草。
羌戎,金帐王庭。
相比于邢国朝堂的文斗,羌戎的反应则更为直接和暴烈。
羌戎大汗,乃是赫连勃勃的弟弟赫连叱罗,他继承了前任大汗的勇武,却少了些许深沉。当镇荒城使团负责人,一位名叫巴图(原是归附的草原部落勇士,通晓羌戎语和镇荒城规矩)的壮硕汉子,宣读完毕索赔条款后,整个金帐几乎炸开。
“释放我兄左贤王!否则一切免谈!”赫连叱罗须发戟张,拔出腰刀狠狠劈在面前的矮几上,木屑纷飞,“你们这些卑鄙的南人,用诡计俘虏了雄鹰,现在还敢来勒索财富和土地?草原的勇士宁可战死,也绝不接受如此屈辱!”
帐内的各部落头人也是怒吼连连,弯刀出鞘的声音不绝于耳,充满杀气的目光死死锁定巴图几人。
巴图虽然心跳加速,但牢记出发前林凡和韩庐的嘱咐,面上毫无惧色,甚至带着一丝草原人熟悉的桀骜:“大汗!战阵之上,各凭本事!赫连勃勃左贤王勇武,我镇荒城将士敬佩!但他兵败被俘,乃是长生天的旨意!我主林凡仁义,未伤其性命,已是格外开恩!”
他环视怒目而视的众头人,声音洪亮:“今日我等前来,不是祈求,而是告知!赔偿,是为你羌戎无端兴兵付出的代价!若不给,可以!我镇荒城骑兵师、步兵师已整装待发!届时,失去的将不仅仅是月亮湖的牧场,还有更多勇士的性命,更多部落的草场和妇孺!”
“你威胁我们?!”一个头人怒吼。
“是提醒!”巴图毫不退让地瞪回去,“大汗,诸位头人!想想胥犴的十万大军下场!想想你们之前损失的儿郎!再打下去,对谁有好处?周围的秃鹫(指其他草原部落和势力)正等着瓜分虚弱的老虎!接受条款,虽然一时疼痛,但能保住元气,还能通过望北城贸易,换取你们急需的粮食、盐铁、布匹!是战是和,是继续流血衰落,还是忍一时之痛图谋将来,请大汗和诸位头人明智决断!”
巴图的话,混合着赤裸裸的武力威胁和现实的利益分析,击中了羌戎高层最脆弱的地方。他们刚刚经历大败,左贤王被俘,内部权力动荡,确实无力再组织大规模进攻,反而要担心其他部落的吞并。
赫连叱罗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巴图,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但最终,理性压过了怒火。他哥哥还在对方手里,部落的实力大损是事实。他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赔偿可以谈……土地也可以让……但本王兄长,必须释放!”
巴图摇头,态度坚决:“大汗,释放赫连勃勃左贤王,绝无可能。他可在我镇荒城安享晚年,我主保证其安全与待遇。这是底线。”
经过反复的拉扯和威逼利诱,赫连叱罗和众头人不得不面对现实。他们最终同意了大部分条款,赔偿的金银牲畜、割让月亮湖牧场、派遣一名赫连叱罗的幼子为质,均按镇荒城要求执行。只是在物资和工匠方面,以草原缺乏为由,进行了大幅削减,增加了战马和羊毛的比例。对于赫连勃勃,他们只能无奈地接受其被长期扣押的命运。
两支使团,带着基本达到预期的盟约,陆续踏上了归程。
消息传回镇荒城,林凡看着使团带回的协议文书,脸上并未露出太多喜色,只是微微颔首。
“果然如此。”他对身旁的铁叔、姜宓等人说道,“邢国忌惮潞国,羌戎内部不稳,他们都已伤筋动骨,无力再承受一场大战。这份索赔,他们再不愿,也只能咽下去。”
姜宓轻声道:“如此一来,我镇荒城不仅获得了大量赔款和急需的物资、土地,更在周边立下了赫赫威名。只是,这仇怨,怕是结得更深了。”
林凡目光深邃:“乱世之中,恩威并施,威在恩先。让他们痛,他们才会怕。怕了,才不敢轻易再动刀兵。至于仇怨……只要我镇荒城始终保持强大,他们便只能将仇怨埋在心底。”
这一次成功的索赔,不仅为镇荒城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发展资源,更初步确立了镇荒城在周边区域的强势地位。一个以一座城之力,威逼两个国家签订城下之盟的故事,开始悄然在九州界流传开来。镇荒城和林凡的名字,第一次真正进入了各方大势力的视野,带来的,将是更多的关注、忌惮,以及……新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