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卡尔·文森(“清道夫”)听到那个温和的“医生”口中说出“艾米丽下一阶段的强化治疗和手术…费用大概需要你现在年薪的五倍”以及“特拉蒙塔诺先生自身难保,他还会记得对一个失败且入狱的‘清道夫’的承诺吗?”这些话时,他作为父亲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可以为自己效忠的家族去死,但他无法承受女儿因自己而死、妻子因自己而堕入深渊的后果。
他抬起布满血丝和泪水的眼睛,声音嘶哑,带着最后一丝挣扎和乞求:“我…我可以在法庭上指认特拉蒙塔诺先生…指认他策划了纵火案…但你们…你们真的能保证我女儿艾米丽的安全和治疗吗?”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J. 埃德加·胡佛本人,迈着沉稳而充满压迫感的步伐走了进来,取代了那位“医生”。他站在卡尔·文森面前,居高临下,眼神锐利如鹰,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卡尔·文森,看着我。我是J. 埃德加·胡佛。我掌管着联邦调查局。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完全、彻底地配合调查,在法庭上说出全部真相,你的女儿艾米丽,将受到FbI的全面保护,并会得到最好的医疗救治。我胡佛说的话,向来一言九鼎。”
听到“胡佛”这个名字,卡尔·文森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他太清楚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不仅仅是权力,更是无情、冷酷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传说。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现在拒绝,或者事后反悔,眼前这个男人绝对有能力、也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让他的女儿“意外”消失。胡佛的“保证”,更像是一把悬在女儿头顶的、用最冰冷的钢铁打造的利剑。
“我…我明白了…胡佛局长…”卡尔·文森绝望地低下头,声音微弱得像叹息,“我说…我什么都说…是特拉蒙塔诺先生…亲自通过加密电话给我下的命令…让我来洛杉矶…清理掉‘夜莺’…灭口…我有…有一次通话的录音片段…我习惯性地…留了备份…藏在…”
他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特拉蒙塔诺如何下达指令、如何承诺报酬、以及自己如何与“夜莺”联系等细节和盘托出,并交出了藏匿证据的地点。这已经足够将特拉蒙塔诺钉死在主谋的位置上。
胡佛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卡尔·文森说完,他才微微点了点头:“很好。谢谢你的合作,文森先生。你的口供和证据很有价值。”
但紧接着,胡佛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让卡尔·文森如坠冰窟的要求:“不过,仅仅指认他商业纵火和谋杀未遂,还不够。我需要你在法庭上,额外增加一项指控——指控特拉蒙塔诺先生,是受日本帝国间谍机关雇佣或指使,才策划了这次针对我国战略仓储中心的破坏行动。他的动机,是帮助日本削弱美国在太平洋地区的战略物资储备能力。”
“什么?!不!这不可能!”卡尔·文森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我不能这么做!这是诬陷!特拉蒙塔诺先生或许…或许手段激烈,但他绝不是日本间谍!我这样作伪证,会害死他全家!而且…而且日本那边的人如果知道是我作的证,他们绝不会放过我的女儿!求求你,胡佛局长,我不能…”
“你不能?”胡佛打断他,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带着赤裸裸的威胁,“文森先生,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你现在没有说‘不’的权利!日本间谍?他们现在自身难保,手伸不到FbI的证人保护计划里!我说了会保护你女儿,就一定能做到!还是说…你宁愿现在就看到你女儿的病历上,被盖上‘治疗无效’的印章?”
胡佛俯下身,近距离地盯着卡尔·文森充满恐惧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你的女儿是生是死,未来是幸福还是悲惨,选择权不在我,而在你手里。配合我,她活,你或许还能有条生路。不配合…你们全家,就一起下地狱吧。你没得选择。”
极致的恐惧和为人父的软弱,最终压倒了卡尔·文森心中最后一点道义和理智。他像被抽走了脊梁骨一样,瘫软在审讯椅上,泪水混合着血污流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我答应你…我会按你说的做…”
“明智的选择。”胡佛直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段残酷的威胁从未发生过。他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出了审讯室。
审讯室外:冷酷的现实
胡佛刚走出审讯室,他的首席助理便迎了上来,低声询问道:“局长,文森的女儿艾米丽那边…我们是否需要立刻安排人手实施保护?并联系医院安排后续治疗?这需要动用一部分预算和资源。”
胡佛停下脚步,用看白痴一样的冰冷眼神瞥了助理一眼,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冷酷:“保护?治疗?动用纳税人的钱,去保护一个企图谋杀FbI证人、危害国家安全的罪犯的女儿?你是第一天跟我做事吗?”
助理被问得哑口无言,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
胡佛一边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一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最终指令:“听着,卡尔·文森现在只是一枚有了口供的棋子。他的作用,就是在法庭上说完我们需要他说的话。之后,他的死活无关紧要。至于他的女儿…等案子一结束,就让她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如果她命大,能靠自己活下去,那是上帝保佑。如果她因为没钱治疗而死…那也只能怪她有个愚蠢的父亲。FbI不是慈善机构,我的资源,要用来对付真正的敌人,而不是浪费在这种垃圾的拖油瓶身上。明白了吗?”
“是…是!局长!我明白了!”助理连忙躬身应道,心中一片寒意。他再次清晰地认识到,眼前这位局长为了达成目标,可以承诺一切,也可以撕毁一切,道德和诚信在他眼中,不过是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
壁炉里的火焰发出噼啪的轻响,却驱不散房间里的凝重。富兰克林·d·罗斯福总统坐在轮椅上,仔细翻阅着胡佛从洛杉矶发回的、关于审讯“清道夫”卡尔·文森并获取关键口供(包括被逼迫增加的“日本间谍”指控)的详细报告。他看得很慢,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报告纸的边缘。
良久,他放下报告,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对着坐在对面的哈里·霍普金斯点了点头,语气平淡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肯定:“埃德加(胡佛)…干得不错。效率很高,手段…也很有效。特拉蒙塔诺这条线,算是彻底拴牢了。有了这份口供,加上物证,足以把他和整个家族钉死在叛国罪的柱子上。”
霍普金斯脸上却带着一丝忧虑,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总统先生,效率确实高。但是…报告中提到的审讯手段,特别是利用对方患病的幼女作为威胁筹码,甚至…诱导作伪证指控间谍罪…这…这似乎有违基本的人道原则和司法公正。我们是否应该对胡佛局长的方法…有所约束?”
罗斯福没有立刻回答,他转动轮椅,面向壁炉,跳动的火焰映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他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地响起,引用了一句古老的政治格言:“哈里,我记得中国有句古话,‘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耶’。”(这里罗斯福化用了北宋范仲淹的名言,意指牺牲少数保全多数)他转过头,看向霍普金斯,眼神深邃,“我理解你的顾虑。但有时候,为了更大的目标——比如震慑国内那些蠢蠢欲动、试图挑战国家权威和损害公共利益的垄断资本,为了在战争阴云下确保国内的政治稳定和战略安全——我们必须做出一些…令人不快的选择。牺牲一个罪犯的家庭(即便手段不光彩),若能避免未来更多家庭因为资本的无序和疯狂而蒙受损失,甚至是在战争中付出生命,那么…这就是必要的代价。这就是政治的残酷现实。”
这时,一直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的米西·莱汉德小姐,罗斯福的秘书兼最亲密的伴侣,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编织物。她美丽的脸上带着罕见的严肃和一丝不忍,声音轻柔却坚定地插话道:“富兰克林,哈里担心的不仅仅是手段。那个叫卡尔·文森的人,他罪有应得,死了也就死了。但是…那个小女孩,艾米丽。她才八岁,还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为父亲的罪行承受这样的后果?甚至…可能被剥夺生存的机会?这太残忍了,这不公平。孩子是无辜的。”
莱汉德小姐的话,触及了罗斯福内心深处某个柔软的角落。他看着她眼中真诚的怜悯,眉头微微蹙起。他知道莱汉德并非“圣母心”泛滥,她是他身边最理智、最了解政治残酷性的女性之一。她此刻的坚持,源于最基本的人性与母性。
罗斯福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领导者不容动摇的决断:“亲爱的米西,我明白你的意思。没有人愿意看到一个无辜的孩子受苦。我也希望所有孩子都能在健康和平安中长大。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我们现在所处的,不是一个可以单纯用‘公平’和‘无辜’来衡量的美好世界。我们面对的是贪婪无度的资本巨鳄,是虎视眈眈的法西斯国家。胡佛的方法固然冷酷,甚至卑劣,但它有效。它能在最短时间内,用最小的代价,解决一个可能引发连锁反应的巨大隐患。如果我们因为对一个罪犯女儿的怜悯,而束缚了胡佛的手脚,导致证据不足,让特拉蒙塔诺这样的祸害逃脱最严厉的惩罚,那么未来,可能会有成千上万像艾米丽一样无辜,甚至更加无辜的家庭,因为其他资本家的为所欲为或国家的软弱而破碎。”
他推动轮椅,靠近莱汉德,握住她的手,语气复杂但坚定:“米西,我不是铁石心肠。但作为总统,我的首要责任是保护这个国家大多数人的安全和利益。有时候,这要求我必须做出一些违背个人情感的决定。艾米丽的命运,令人叹息。但在国家利益的天平上,她的重量…太轻了。我不能,也不会因为一个孩子的悲剧可能性,去冒让整个威慑计划失败的风险。”
莱汉德小姐看着罗斯福眼中那份混合着无奈、决绝和深深疲惫的神情,知道他已经做出了抉择。她反手握了握他的手,没有再争辩,只是低声说:“我理解你的难处,富兰克林。只是…希望上帝能怜悯那个孩子。”
罗斯福点了点头,松开手,重新看向霍普金斯:“给胡佛回电。对他的工作成果表示认可。至于具体操作细节…我们不鼓励,但…也不深究。只要最终结果符合国家利益。同时,以我的名义,秘密拨出一笔小额特别经费,通过一个可靠的慈善渠道,匿名支付那个孩子接下来一年的基本药物费用。记住,要绝对匿名,不能与白宫或FbI有任何关联。这…就算是我们能为那个‘无辜者’,所做的一点微不足道的、也是最后的补偿吧。”
“是,总统先生。”霍普金斯领命,心中五味杂陈。他明白,这已经是总统在冷酷政治现实下所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人道”让步了。一边是雷霆万钧的国家铁拳,一边是悄无声息的一丝仁慈,共同构成了罗斯福式领导中,复杂而真实的灰色地带。而那个名叫艾米丽的小女孩的命运,就在这灰色地带的夹缝中,随风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