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白金汉宫国王书房
乔治六世国王放下手中的《泰晤士报》,报纸社会版块用不小的篇幅转载了美国媒体关于“史密斯夫人佩戴英王赠钻惊艳波士顿,引发东海岸社交地震”的报道,还配发了伊丽莎白·史密斯在聚会上的照片。国王的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露出一丝难得的、带着顽皮意味的笑容。
“温斯顿,你看到这些美国报纸的报道了吗?”国王将报纸推给坐在对面的丘吉尔,“真是有趣。一颗小小的、我从日常王冠上取下的、不算最顶级的钻石,居然能在大西洋对岸引起如此大的波澜。那些富可敌国的美国大亨们,竟然会为了一颗石头如此失态。这简直…像一出滑稽戏。”
丘吉尔接过报纸,快速浏览了一下,他那张惯于沉思的胖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反而眉头微蹙。他放下报纸,用他那特有的、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说:
“陛下,请恕我直言,这一点都不好笑。这恰恰揭示了一个极其重要、甚至可以说是关键的战略信号。”
乔治六世收敛了笑容,露出询问的神色:“哦?战略信号?”
“是的,陛下。”丘吉尔身体前倾,语气变得严肃,“这件事说明,我们英国——即便是经过削弱的、面临困境的英国——依然对美国的上流社会拥有着一种无形的、却是根深蒂固的‘文化影响力’和‘阶层认同魔力’。那些美国的‘新钱’巨头,无论他们积累了多少财富,在内心深处,依然渴望得到来自欧洲古老王室和贵族体系的认可。这种认可,是他们用再多的美元也无法轻易买到的‘身份象征’。”
他拿起雪茄,但没有点燃,用它指向报纸上特纳的名字:“特纳·史密斯,这个西部的‘掠夺者’,他为什么如此看重这颗钻石?仅仅是为了讨好妻子?不!更深层的原因,是他想借此向整个美国、特别是向那些一直瞧不起他‘暴发户’背景的东海岸老钱们宣告:他,特纳·史密斯,已经获得了欧洲最古老王室之一的直接认可!这比赚取十亿美元的利润,更能提升他在美国国内的社会地位和话语权。”
乔治六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利用这种…‘影响力’?”
“正是如此,陛下!”丘吉尔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我们可以将这种对‘王室认可’的渴望,转化为实实在在的战略资产。想象一下,当未来某天,我们不得不再次与德国那个恶魔开战时,如果美国这些掌握着经济命脉和舆论导向的巨头们,因为与我们英国有着千丝万缕的个人情感联系和社会阶层认同,而倾向于支持我们,那将是多么巨大的优势!”
乔治六世被这个宏大的视角所吸引,他问道:“那么,温斯顿,你认为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丘吉尔眼中闪过精明的光芒,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陛下,我们可以将这份‘认可’更进一步,做得更正式、更具象征意义。我建议,由王室或外交部出面,发布一个非正式但权威的声明,公开‘确认’特纳·史密斯先生的家族谱系,承认其先祖确系‘忠于王室的英国军官后裔’。甚至可以授予他一个象征性的、非继承的荣誉头衔,比如‘国王陛下荣誉侍从’之类。”
他解释道:“这等于官方为他‘正名’,将他从一个‘西部暴发户’重新定位为‘流着英格兰血液的海外成功者’。这必将引爆美国上层社会,尤其是那些渴望摆脱‘新钱’标签的家族。他们会将特纳视为榜样,更加积极地寻求与英国建立类似的关系。这将为我们编织一张深入美国权力核心的人际网络。”
乔治六世听得频频点头,但随即,他脸上又露出那种恶作剧般的笑容:“温斯顿,你这个主意很高明。不过…我在想,如果我把赠送钻石的真相说出来,会不会更有趣?比如,告诉媒体,其实那只是我一时兴起,觉得特纳先生的妻子很幽默,才从一顶不常戴的王冠上随手取下一颗送给她,根本没什么深意。这会不会让那些为此争风吃醋的美国太太们,和那些绞尽脑汁想模仿的特纳的富豪们,感到一种…嗯…奇妙的讽刺?”
丘吉尔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浑身肥肉乱颤:“陛下!高!实在是高!这简直是一出绝妙的黑色幽默!一方面,我们给予特纳正式的身份认可,将他捧上神坛;另一方面,又轻描淡写地揭示赠礼的随意性,暗示这种‘恩宠’的不可复制性。这既抬高了特纳,又给其他追逐者留下了无尽的想象空间和挫败感,让他们更加渴望得到类似的‘青睐’。这会让我们的‘英国魅力’显得更加神秘和高不可攀!陛下,您真是个外交天才!”
乔治六世被丘吉尔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我只是觉得这样比较有趣罢了。那么,就按你说的办吧。由你去安排,先发布关于特纳先生家族渊源的声明。至于赠送钻石的‘真相’…”他狡黠地眨眨眼,“找个合适的时机,以宫廷闲聊的方式‘不经意’地透露出去。让这场由一颗小钻石引发的风暴,再吹得久一点,再有趣一点。”
两位掌舵英国命运的人物,在书房里相视而笑。一颗原本带着人情味的钻石礼物,在他们的谋划下,已然变成了一枚精巧的棋子,落在了大国博弈的棋盘上。它不仅要搅动美国的社交圈,更要在无形中,为未来那场不可避免的暴风雨,争取更多来自新大陆的潜在盟友。
当伦敦方面通过半官方渠道发布“确认特纳·史密斯先生系独立战争时期忠于英王陛下的军官后裔”的声明,并“不经意”透露赠钻只是国王陛下因其夫人幽默感而“一时兴起”的消息后,大西洋两岸的精英圈层仿佛被投下了一颗精神原子弹。
波士顿,后湾区俱乐部
老洛厄尔——伊丽莎白的父亲,一位典型的、以血统纯正和保守着称的波士顿婆罗门长老,此刻正悠闲地品着波尔图葡萄酒,脸上是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畅快笑容。周围几位往日里总带着若有若无优越感的老朋友,此刻脸色却像吞了苍蝇一样难看。
“真是没想到啊,”一位卡伯特家族成员酸溜溜地说,“你们家那位…西部的女婿,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国王的忠臣之后’?这世道真是变了。”
老洛厄尔慢条斯理地放下酒杯,语气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哦?我记得以前有人总说,我们洛厄尔家把女儿嫁给了一个‘不知根底’的西部暴发户?现在看来,这‘根底’倒是比某些自诩为‘五月花号正统’的家族…还要‘根正苗红’一些?毕竟,我们是‘逃离’英国的清教徒后裔,而特纳的先祖,可是为保卫国王而战,最后留在新大陆的‘忠诚派’军官。这身份,孰高孰低,诸位心里应该有杆秤了吧?”
这番话像鞭子一样抽在在场几位婆罗门元老的心上。他们一直以第一批清教徒移民的“正统性”自居,鄙视所有后来的移民和“新钱”。然而,现在英国王室亲自认证,那个他们瞧不起的“暴发户”特纳,其先祖的血统立场,在法理和传统上,竟然比他们这些“反叛者”的后代更贴近英国王权的正统!这让他们一直以来的优越感根基发生了动摇,仿佛自己成了历史中的“小丑”。
“乔治六世是不是疯了?”一位珀金斯家族成员愤愤不平地低语,“这种离谱的要求都能答应?他难道不怕寒了其他英裔美国人的心?”
“或许,”老洛厄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国王陛下有他更深远的考量。又或许,他只是单纯欣赏我女儿伊丽莎白的幽默感?谁知道呢。” 他享受着朋友们脸上那种混合着嫉妒、困惑和不得不重新评估史密斯家族地位的复杂表情,感觉多年来在联姻问题上承受的非议,此刻都烟消云散了。
纽约,摩根图书馆密室
东海岸金融巨头的反应则更为现实和审慎。
“我们必须重新审视特纳·史密斯了。” J.p. 摩根放下手中的电报,语气凝重,“英国王室的官方背书,改变了他的性质。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来自西部的、运气好的资本掠夺者。他现在是一个被古老王室承认了‘历史渊源’的人物。这层身份,在欧美上流社会的潜规则里,分量极重。”
梅隆家族的代言人却嗤之以鼻:“我不相信!这背后一定有肮脏的交易!特纳肯定是用我们不知道的、极其苛刻的条件胁迫了乔治六世!一个国王,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承认一个美国商人的‘贵族血统’?”
洛克菲勒的代表也持怀疑态度:“没错,这太不符合常理了。王室的血统认证向来严格,怎么会如此儿戏?”
老摩根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老练世故的光芒:“胁迫国王?你们太低估温莎王朝的底蕴和乔治六世的智慧了。日不落帝国的君主,不是那么容易胁迫的。我们摩根家族为了获得几个荣誉爵士头衔,花费了多大的代价,建立了多深的联系?你们是知道的。特纳究竟付出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也许是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商业承诺,也许是未来政治支持的秘密保证,又或者…”
他顿了顿,说出一个更让在座众人难以接受的可能性:“…真的就如声明中所说,只是乔治六世陛下的一时兴起,一种基于个人好感和战略直觉的、带有君主随心所欲色彩的决定?君心难测,历史上这种看似随性却影响深远的王室恩典并不少见。”
无论原因为何,一个冷酷的现实摆在面前。摩根总结道:“无论如何,结果就是,特纳·史密斯现在拥有了我们所有人都缺乏的一样东西——一张由英国王室颁发的、无可争议的‘正统性’身份证。从血统渊源上讲,他是‘保王党’军官的后代,而我们这些人的祖先,不过是乘船逃难来的清教徒,或者是为了发财而来的冒险家。在讲究出身和历史的欧洲老牌贵族眼里,特纳现在的‘根子’,确实比我们更‘硬’。”
这番话让密室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这些习惯了用金钱和权力衡量一切的巨头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顶级的社会阶层博弈中,那种源自历史和王权的“正统性”光环,有时比亿万财富更具无形的杀伤力。特纳巧妙地利用这一点,完成了一次从“土豪”到“有历史的显贵”的惊人跃迁。
东海岸的集体焦虑
一股焦虑感在东海岸的老钱家族中蔓延。他们开始不切实际地幻想:既然特纳可以,那我们是不是也能向乔治六世提出类似的要求?我们的家族历史上是不是也有某个被遗忘的“忠诚派”亲戚?
但这种幻想很快被现实击碎。他们意识到,特纳的成功难以复制。这不仅需要巨额的财富和影响力作为敲门砖,更需要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一个能打动国王的理由,以及最重要的一点——运气。乔治六世对特纳的“青睐”,更像是一个不可预测的孤例。
于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弥漫开来:一方面,他们坚决不相信背后没有肮脏交易,拼命贬低特纳成就的“纯洁性”;另一方面,他们又不得不痛苦地承认,无论过程如何,特纳·史密斯这个名字,从此在东海岸的社交图谱上,将占据一个他们无法忽视、甚至需要仰视的新位置。一场由一颗钻石和一份声明引发的社会阶层地震,正在悄无声息地重塑美国顶级权力圈的生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