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伦敦,克罗伊登机场
阴沉的天空下,特纳·史密斯和霍华德·修斯的私人d3c客机缓缓滑入停机坪。舱门打开,特纳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修斯则穿着他标志性的飞行员皮夹克,两人刚踏上舷梯,就被一群早已守候在此的英国记者围得水泄不通。镁光灯疯狂闪烁,如同夏日的雷暴。
“史密斯先生!请问您此次突然访问伦敦,是否与慕尼黑协定后的欧洲局势有关?”
“修斯先生!有传言说您来英国是为了寻求…特殊的医疗帮助,这是真的吗?”
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来。特纳保持着商业巨子的得体微笑,正准备例行公事地回应,突然,《太阳报》一个满脸雀斑的年轻记者挤到最前面,用带着伦敦东区口音的英语,大声向修斯喊道:
“修斯先生!听说您在美国因为…呃…‘某些难以启齿的疾病’导致生育困难,这次秘密来英,是不是冲着我们哈里街的顶尖男科诊所来的?您对治愈几率有信心吗?”
这话如同一点火星掉进了炸药桶。修斯的脸瞬间从苍白涨成猪肝色,他那双因长期试飞而锐利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拳头骤然握紧,脖子上青筋暴起。“You bloody bastard!(你这该死的杂种!)”他怒吼一声,就要冲过去揪住那个记者的领子。
“霍华德!”特纳反应极快,一把死死拽住修斯的手臂,低声喝道,“冷静!这是他们的圈套!你想让明天的头条变成‘美国亿万富翁机场殴打记者’吗?!”
特纳强压着怒火,转向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脸上依旧挂着公式化的笑容,但眼神冰冷如刀:“先生们,请停止这些毫无根据的、低级趣味的臆测。修斯先生和我此次来访,是应罗尔斯·罗伊斯公司的邀请,进行严肃的商业技术合作洽谈,旨在推动英美航空工业的共同进步。我们的目的光明正大,与任何个人隐私或你们臆想中的‘龌龊事’毫无关系!”
尽管特纳做出了澄清,但第二天,伦敦各大报纸的娱乐版和部分小报还是充满了夸张和扭曲的报道。
《每日镜报》的标题是:《美国大亨的“秘密使命”:发动机还是生育能力?》
《每日快报》则暗示:《带着“特殊需求”而来:修斯英国之行疑云重重》。
而《太阳报》果然不负众望,用了最耸人听闻的标题:《为续香火,飞机大王急赴英伦求医!副标题:同行伙伴特纳·史密斯被曝有相同隐疾?》
这些报道迅速在伦敦社交圈流传开来,成了俱乐部和下午茶时间的最新谈资。然而,在泰晤士河畔的“金融城”——伦敦全球资本的心脏地带,真正精明的玩家们却从这场低级的媒体狂欢中,嗅到了截然不同的味道。
在劳合社保险大楼顶层的一间私人餐厅里,几位掌控着英国最大银行和投资信托基金的巨头正在共进午餐。
“你们真相信《太阳报》那套鬼话?”巴林银行的董事长切着牛排,嗤之以鼻,“特纳·史密斯,那个西部的掠夺者,他会为了点男科小事亲自跑一趟?罗罗的发动机技术?那或许是个幌子,但绝不是全部。”
“没错,”施罗德投行的总裁抿了一口红酒,眼神锐利,“我收到消息,他的团队在秘密接触几家小型生物实验室,包括圣玛丽医院那个叫弗莱明的家伙。一个研究霉菌的穷医生,有什么值得他感兴趣的?这里面一定有我们还没看透的巨大价值。”
另一位来自罗斯柴尔德家族伦敦分支的成员缓缓说道:“不管他真正的目标是什么,一头闯进我们领地的美洲野牛,身上总是带着肉的。慕尼黑之后,市场动荡,英镑脆弱,正是狩猎的好时机。或许…我们可以‘帮助’他完成他想做的事,但前提是,我们必须分一杯羹,甚至…趁机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肥肉。”
他们开始密谋如何“款待”这位不速之客:或许是通过复杂的金融杠杆设置陷阱,或许是利用英国的法律和官僚体系给他制造麻烦,或许是以“合作”为名强行入股他看中的项目。金融城的绅士们,表面上是彬彬有礼的银行家,实则是一群嗅到血腥味就会悄然围拢的资本鲨鱼。
此刻,在克拉里奇酒店的套房里,特纳正看着摊满一桌的英国小报,脸色阴沉。修斯则在房间里暴躁地踱步,嘴里不停地咒骂。
“看到了吗,霍华德?”特纳放下报纸,声音冷静,“这就是伦敦。表面上是绅士,背地里是豺狼。小报只是开胃菜,真正的大餐,恐怕已经在金融城给我们准备好了。”
修斯停下脚步,恶狠狠地说:“那就让他们放马过来!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金融把戏厉害,还是我的飞机和你的钱厉害!”
特纳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伦敦灰蒙蒙的天空。他知道,这次英国之行,远不止是技术收购那么简单。他即将面对的,是一场与老牌帝国资本势力的硬仗,而这场仗,从他踏上英国土地的第一刻起,就已经打响了。
1938年,英国肯特郡,查特韦尔庄园
丘吉尔的庄园书房里弥漫着雪茄和波特酒的浓郁气息。这位前海军大臣、现任议员,尽管身处政治低谷,但气场依旧强大如狮。他对特纳·史密斯的到访既感意外,又觉在情理之中。这位美国西部资本的巨鳄,他的两个儿子早已是英国情报部门档案里的“重点关注对象”。
“史密斯先生,欢迎来到查特韦尔。”丘吉尔举杯示意,语气带着一种混合着欣赏与警惕的复杂情感,“自从1935年那次欧美青少年交流会后,您的两位公子——理查德?史密斯和爱德华·洛厄尔的大名,可是在我大英帝国的精英圈子里如雷贯耳啊。他们在那场学术辩论和商业模拟赛中,可是让我们本土的‘天才少年’们颜面扫地。”
特纳微微一笑,从容地品了一口杯中的威士忌,他知道丘吉尔指的是什么。那次交流会,他的双胞胎儿子不仅包揽了最高学术奖项,小儿子爱德华更是在模拟殖民地贸易游戏中,用一套极其犀利的“美元渗透”策略,几乎“瓦解”了英属印度和马来亚的经济模型,让陪同的英国财政部官员脸色铁青。
“丘吉尔先生,您过誉了。”特纳语气谦逊,眼神却毫不退让,“孩子们只是喜欢玩些数字游戏,不懂什么人情世故,更谈不上什么战略意图。若有冒犯,我代他们致歉。”
丘吉尔哼了一声,雪茄灰簌簌落下:“数字游戏?史密斯先生,您太谦虚了。您家那位小爱德华玩的可不是游戏。他用虚拟美元撬动虚拟殖民地经济的‘实验’,据说后来被贵国的某些部门当成了典型案例研究。这种‘天才’,我们想不关注都难啊。”
特纳心中了然,英国人对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怀。他放下酒杯,决定不再绕圈子:“丘吉尔先生,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是罗斯福总统阁下鼓励的某种…课外实践而已,当不得真。我这次冒昧来访,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想与您探讨。”
丘吉尔身体微微前倾,胖乎乎的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情:“哦?愿闻其详。我很好奇,是什么风把您这位日理万机的西部之王吹到我这个赋闲之人的庄园里来。”
特纳直视着丘吉尔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看中了贵国的一项技术,一项可能改变未来战争与和平格局的技术——抗生素。”
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丘吉尔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他缓缓放下雪茄:“抗生素?史密斯先生,您指的是…那种还在实验室瓶瓶罐罐里、连能否成功都未知的霉菌提取物?” 他显然知道弗莱明的研究,但对其价值持保留态度。
“正是。”特纳点头,“我指的是亚历山大·弗莱明爵士在圣玛丽医院发现的‘青霉素’。我认为它的潜力是革命性的。它能拯救无数生命,无论是在和平时期的医院,还是在未来的战场上。” 他特意强调了“战场”二字。
丘吉尔是敏锐的战略家,他立刻捕捉到了特纳话中的深意。他沉吟片刻,反问道:“所以,您是想通过我,来获得这项技术的…控制权?”
“是合作开发权。”特纳纠正道,语气诚恳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实力,“英国拥有天才的发现,但缺乏将其大规模工业化生产和应用的资本与市场。而我,可以提供这一切。我们可以共同成立一家公司,将这项英国的科学瑰宝,转化为造福全人类(当然,也包括士兵)的实际产品。”
丘吉尔靠在椅背上,目光深邃地打量着特纳。他明白,特纳找上他,而非直接去找英国政府或弗莱明本人,是极高明的一步棋。他丘吉尔虽在野,但在英国政界、军界和情报系统内仍有巨大影响力,且以支持科技创新和强军备战着称。特纳是想把他拉上船,利用他的影响力来扫清障碍。
“史密斯先生,”丘吉尔缓缓开口,“您知道吗?张伯伦首相和他的内阁,正陶醉于从慕尼黑带回来的‘和平’幻觉中。他们现在最关心的不是未来的武器,而是当下的选票。向他们推销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霉菌药’,恐怕会被视为天方夜谭。”
“正因为如此,我才需要您的帮助。”特纳顺势接话,“您比任何人都清楚,希特勒的野心绝不会止于苏台德。和平是短暂的,英国迟早需要为真正的战争做好准备。而一种能极大降低士兵伤口感染死亡率的药物,其战略价值,不亚于一支新的舰队或航空队。这不仅是笔生意,更是一项对英国国家安全的投资。”
丘吉尔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他内心激烈斗争:一方面,他极度不信任美国资本,尤其是特纳这种背景复杂、手段凌厉的巨头,担心英国的核心科技成果被窃取或控制;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认特纳说得对,英国对战争医学的准备严重不足,而政府却浑浑噩噩。如果他能促成此事,不仅能为英国未来储备一项关键医疗技术,也能增强自己在政坛的话语权。
良久,丘吉尔重新拿起雪茄,深吸一口,吐出一股浓烟:“史密斯先生,您的提议…很有趣。但我需要看到更具体的方案,以及…您能给出的、足以打动英国科学界和政府的诚意。弗莱明爵士是一位真正的学者,他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发现交给…纯粹的商业利益。”
特纳知道,丘吉尔心动了。他微笑着再次举杯:“诚意不是问题。至于方案,我的团队已经准备好了。我相信,在您的指引下,我们一定能找到一条既符合科学精神,又能保障大英帝国利益,同时也能让我这位投资者获得合理回报的…三赢之路。”
两只酒杯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座古老的英式庄园里,一项可能改变二战乃至整个人类医学史的幕后交易,悄然拉开了序幕。而丘吉尔与特纳,这两位来自不同大陆、却同样深谙权力与战略之道的巨人,也由此结下了一段微妙而重要的战时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