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八年三月,纽约,摩根图书馆秘密会议室
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室内凝重的气氛。J.p.摩根将特纳的电报轻轻放在桃花心木会议桌中央,羊皮纸的边缘在炉火映照下泛着冷光,像一把未出鞘的刀。
“先生们,”摩根的声音低沉,回荡在挂满祖先肖像的房间里,“我们西海岸那位‘牛仔资本家’…又给我们出了道难题。他想用东部的权势,去压服东京的军阀,为他的‘西部矿业公司’收取中国沦陷区的海关盈余。”
话音未落,梅隆家族的代表安德鲁·梅隆便嗤笑一声,雪茄的浓烟喷向天花板:“凭什么?就凭他特纳·史密斯脸皮比落基山脉还厚?他在太平洋沿岸赚得盆满钵满,现在想啃硬骨头了,倒想起我们这些东部的‘老古董’了?让他自己跟日本人的军舰打交道去!”
“安德鲁,我的老朋友,”洛克菲勒家族的代表,老约翰·洛克菲勒的侄子温斯洛普·洛克菲勒慢条斯理地开口,指尖摩挲着水晶杯沿,“火气别这么大。特纳是头狡猾的狼,他从不做亏本生意。他确实需要我们出面,但他也留下了…买路钱。”他指向电报后半部分,“看清楚,所有关余款项,必须经由我们在纽约、花旗的银行体系进行结算和流转,最后才汇往他的西部联合银行。这其中的资金沉淀、汇兑手续费、‘资产管理费’…难道不是一笔可观的数字?”
杜邦公司的掌门人皮埃尔·杜邦眼中闪过精明的光芒,他补充道:“不止如此。一旦我们以英美资本的名义掌控了这笔关余的通道,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所有运往中国(包括日占区)的我国商品——我的化工产品、你的石油、他的机械——其关税的缴纳和留存,都将处于我们的影响之下。我们可以操作的空间很大。更不用说,其他国家的对华贸易关税,也可能被吸引到我们的银行来结算。这不仅仅是特纳的生意,这是打通远东贸易金融血脉的钥匙。”
摩根微微颔首,杜邦说到了关键。他站起身,走到巨幅世界地图前,手指划过太平洋,点在中国的海岸线上:“皮埃尔说得对。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这是秩序和影响力。日本人现在确实嚣张,但他们别忘了,他们的战争机器离不开我们的石油、废钢铁和精密机床。如果我们和伦敦方面同步施压,以英美两国政府的金融和贸易实力为背书,东京的那些狂人,也必须掂量掂量,为了区区海关收入,是否值得同时得罪西方两大巨头。”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巨头:“特纳想利用我们,我们又何尝不能利用他?他替我们冲在了前线,拿到了名义上的‘所有权’,而我们,则握住了实际的‘金融管道’和‘规则制定权’。风险他担大头,利益我们共享。这笔买卖,不亏。”
温斯洛普·洛克菲勒轻笑:“而且,让西部那帮家伙知道,在东半球,尤其是涉及复杂的国际政治时,终究离不开我们东部积累了一个世纪的人脉和规则。这有助于…维持平衡。”
梅隆虽然仍板着脸,但怒气显然消了不少,他嘟囔道:“哼,就算如此,和日本人打交道也得万分小心,那帮军人是不讲规则的。”
“正因为不讲规则,才需要更强大的规则去约束他们。”摩根总结道,他拿起桌上的古董铃铛轻轻摇动,召来秘书,“回复特纳先生,东部原则上同意合作。但细节需要磋商:管理费的比例,风险分担的条款,以及…与伦敦汇丰银行协调的步骤。告诉他,我们希望尽快看到一份详细的方案。”
秘书躬身退出后,会议室里恢复了寂静,只有炉火燃烧的声音。东部财阀们心中清楚,他们即将参与的,不仅是一场金融交易,更是一场远东风云变幻中的权力博弈。他们不会亲自下场与日本军刀对峙,但他们将通过资本的无形之手,试图勒住太阳旗的缰绳。而特纳,不过是他们伸向太平洋对岸的一只带着手套的拳头。
1938年3月中旬,华盛顿与东京的无声较量
华盛顿,国务院新闻发布厅
国务卿科德尔·赫尔站在闪光灯下,面无表情地宣读声明:美国政府重申,任何国家无权单方面剥夺中国海关的主权权益。日本帝国必须立即归还其控制下的中国海关关税盈余... 他刻意停顿,眼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记者,否则,美国将考虑采取包括但不限于冻结资产、实施战略物资禁运等一切必要措施。
这番话像一颗重磅炸弹,通过电波瞬间传遍全球。它表面上是对国际法的扞卫,实则是东部财团通过赫尔递出的一把裹着天鹅绒的匕首——刀尖直指日本战争经济的命脉。
几乎同时,国会山的气氛也骤然紧张。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的听证会上,几位重量级议员突然一改往日孤立主义腔调,慷慨陈词:美国在华商业利益必须得到保护!我们不能坐视国际金融秩序被破坏! 明眼人都清楚,这些议员背后的金主,正是那些在流转中能分一杯羹的东部财团。
白宫椭圆形办公室
罗斯福总统悠闲地削着苹果,听着幕僚长朗读赫尔的声明稿。我们的资本家朋友们,他轻笑一声,刀锋利落地切断果皮,行动比海军陆战队还快。马克思说得对,资本果然有打破一切壁垒的冲动。
军事顾问却忧心忡忡:总统先生,这样直接施压,会不会让日本人狗急跳墙?他们刚在南京展示了残忍的一面...
罗斯福将苹果切成小块:日本人现在是陷入泥潭的猛兽。中国战场消耗了它大部分兵力,它哪有余力开辟第二战场对抗美国? 他递过一块苹果,更重要的是,日本政府里有明白人——比如海军大将米内光政——他们清楚知道我们的工业潜力是日本的十倍以上。
但是总统,顾问坚持道,纵观日本历史,从日清战争到日俄战争,每一次崛起都是赌博。如果他们判断拖延下去必败,会不会选择现在就孤注一掷?
罗斯福的笑容收敛了。他转动轮椅望向太平洋地图,手指轻轻点在日本列岛上:你说得对...赌徒最危险的时候,就是输光筹码前最后一搏。 他按下通话器,通知海军部长,加强珍珠港的空中巡逻。再给马歇尔发密电,让他以军事演习名义,向菲律宾增派一个轰炸机中队。
他转回身,目光锐利: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但在此之前... 他拿起赫尔声明的副本,先要让我们的资本家朋友把这出戏唱完。毕竟,让日本人意识到继续战争的成本远高于收益,才是避免他们赌博的最好方式。
东京,内阁会议室
八嘎!美国人这是公然挑衅! 陆军大臣杉山元一拳砸在会议桌上,震得茶杯乱颤。桌上放着美国报纸的日译稿,赫尔声明的每个字都像针一样刺眼。
冷静,杉山君。 海军大臣米内光政相对镇定,美国人的石油、废钢、机床,是我们维持战争的关键。现在和他们正面冲突,无异于自杀。
可关余事关占领区经济命脉! 杉山元怒吼,如果让步,我们在支那的统治权威何在?!
一直沉默的首相近卫文麿终于开口:权威?还是现实? 他疲惫地揉着眉心,诸君,请看看这份报告:帝国储备的外汇只够维持六个月进口。如果美国真的实施全面禁运...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后果。
会议室陷入死寂。窗外樱花含苞待放,但室内所有人都感到刺骨的寒意。他们意识到,美国这次施压并非孤立事件,而是精准地打在了帝国最脆弱的经济神经上。
或许... 外相宇垣一成试探性地开口,可以部分让步?比如承诺将关余用于地方重建,并允许美国银行资金流向...
妥协!又是妥协! 杉山元怒不可遏,但当他环视四周,发现多数人眼中都流露出动摇时,他知道强硬路线已经难以维系。
最终,日本当局选择了拖延战术。一方面通过外交渠道向美国表示愿意磋商,另一方面加紧在中国占领区搜刮资源,试图减少对美依赖。而罗斯福政府则保持着胡萝卜加大棒的策略:一边通过外交和资本渠道持续施压,一边悄悄加强太平洋防务。
这场由引发的危机,表面上看是外交纠纷,实则是美国资本力量与战略利益的完美合流。东部财团通过经济杠杆撬动了国际政治,而罗斯福则借力打力,既维护了美国利益,又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做准备。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太平洋上的平静只是暂时的。当赌徒的筹码越来越少时,最危险的时刻或许正在倒计时。而罗斯福书桌抽屉里那份名为橙色计划的对日作战方案,被悄然挪到了更触手可及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