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里的空气，总是带着一股洗不掉的霉味和血腥气。但今天，这气味里混进了一种别样的、令人躁动不安的兴奋。
擂台。
两个字像带着钩子，刮过每一个矿奴的耳膜，搅动着死水般的绝望，引出底下那点可怜的、对血腥的渴望。
那是青霄门设下的玩意儿，美其名曰“小比”，用以“激励”弟子，实则不过是高层老爷们无聊时，看着底下蝼蚁互相撕咬取乐的斗兽场。胜者能得到几点可怜的贡献，甚至是一些他们指缝里漏下的、劣质的丹药符箓。败者？残废或死亡，没人会在意。
以往，我对此嗤之以鼻，避之不及。用命去换那点蝇头小利，愚蠢至极。
但现在，不同了。
我需要贡献点，需要更快的速度获取资源，需要一个相对“合法”的途径，来验证我这些日子偷偷修炼的成果。《惊雷剑诀》的威力，矿砂符箓的效用，甚至那搏命的焚血丹粉……我需要一块试金石。
擂台，成了唯一的选择。
更重要的是，我听说这次小比的奖励里，有一瓶“蕴脉丹”。虽是下品，但对温养经脉、修复暗伤有奇效——这正是我强行修炼剑诀、体内隐患重重所急需的！
报名处围着一群眼神浑浊、却又带着一丝疯狂侥幸的矿奴。负责登记的杂役弟子态度倨傲，用笔杆随意敲打着名册，像在清点牲口。
“名字。”他眼皮都懒得抬。
“……曦。”我哑声报出一个字，刻意压低了声线。
他潦草地划了一笔，扔过来一块写着号码的木牌。“丙字矿洞，凌曦。下一个！”
握着那冰冷粗糙的木牌，我退到人群边缘，目光扫过那些可能的对手。大多是些气息驳杂、眼神凶悍的亡命之徒，靠着一股狠劲和偶尔的运气在擂台上搏命。
直到我的目光，撞上了一双眼睛。
柳清。
刑罚堂柳长老的孙子，据说早已引气圆满，只差临门一脚便能筑基。他穿着一身明显比其他矿奴干净整齐的衣物，站在人群前方，身边围着几个谄媚的跟班。他眼神轻蔑，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笑，仿佛在场所有人都是供他随意踩踏的虫豸。
我的心猛地一沉。
麻烦大了。
抽签结果出来，如同最恶劣的玩笑。
我的对手，正是柳清。
周围投来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怜悯和幸灾乐祸。对上柳清，基本等于提前宣告死亡或残废，他从不留情，尤其喜欢虐杀那些稍有天赋、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底层矿奴。
柳清也看到了签号，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是打量一件有趣的玩具，嘴角那丝讥笑加深了。
“丙字矿洞的？”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寒意，“运气不错，能给我活动活动筋骨。”
我没说话，只是握紧了袖中那截冰冷的断刀。
擂台是用粗糙的原石垒砌的，不高，却足够醒目。四周挤满了看热闹的矿奴和监工，喧嚣声浪混合着汗臭和血腥味，令人作呕。
第一场比斗很快开始，拳脚碰撞，嘶吼惨叫，鲜血飞溅。看台上爆发出阵阵狂热的叫好声。
我站在台下阴影里，面无表情，内心却在疯狂计算。柳清的气息很稳，灵力波动明显强于我，他修炼的应该是青霄门的正统功法，根基扎实。硬拼，我毫无胜算。
唯一的可能，是速度。《惊雷剑诀》带来的瞬间爆发，以及……那瓶被我贴身藏好的、赤红色的焚血丹粉。
轮到我们了。
“丙字矿洞，凌曦，对，东区矿坑，柳清！”
执事弟子高声宣布。
柳清轻飘飘跃上擂台，姿态潇洒，引来一阵羡慕的惊呼。
我则沉默地，一步一步从石阶走上去，像走向刑场。
“开始！”
没有任何废话，柳清并指一点，一道淡青色的风刃便呼啸着斩来！速度快得惊人，带着锐利的破空声！
我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地调动灵力，脚下猛地一错！
嗤！
风刃擦着我的脸颊飞过，斩断几根发丝，带起的劲风刮得皮肤生疼！
好快！
若不是我这些日子苦练《惊雷剑诀》对速度的感悟，这一下就能让我见血！
“咦？躲得倒快。”柳清轻咦一声，似乎有些意外，随即眼中戏谑更浓，“看来不是完全没用的废物。”
他攻势加快，一道道风刃连绵不绝，如同青色骤雨，将我完全笼罩！
我狼狈不堪地闪躲，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在方寸之地的擂台上腾挪转折，惊险万分地避开每一次攻击。衣衫被割破，皮肤被划开细小的血口，看上去岌岌可危。
台下响起阵阵哄笑和倒彩。
“躲什么躲！上去打啊！”
“废物！就知道跑！”
柳清似乎也玩腻了猫捉老鼠的游戏，眼神一冷，速度骤然再提，五指成爪，带着凌厉的劲风，直抓我的咽喉！
就是现在！
在他逼近的瞬间，我看似慌乱地向后急退，右手却悄无声息地探入怀中，将那一小撮赤红色的药粉猛地按入口中！
轰——！
焚血丹粉的药力如同火山，在体内轰然爆发！剧痛和狂暴的力量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就是现在！
我眼中厉色一闪，一直刻意压抑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疯狂运转，《惊雷剑诀》第一式“惊雷乍现”的法门被催动到极致，并指如剑，对准柳清抓来的手腕，以超越他反应极限的速度，疾点而出！
指尖，苍白电光一闪而逝！
噗！
一声轻微的、仿佛气球被戳破的声响。
柳清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抓向我咽喉的手腕诡异地扭曲、垂下，他脸上那丝戏谑瞬间凝固，转为难以置信的惊愕和痛苦！
“呃啊——！”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整条右臂软软垂下，仿佛里面的骨头和经脉在瞬间被那一点雷霆之力彻底摧毁！
台下瞬间死寂！
所有哄笑、倒彩声戛然而止！
每一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完全超出预料的一幕！
柳清又惊又怒，左手猛地拍向储物袋，似乎要取出法器！
不能给他机会！
我强忍着经脉被狂暴药力撕裂的剧痛，趁他心神震荡、右臂被废的瞬间，合身扑上，将所有残余的力量凝聚在肩肘，狠狠撞在他的胸口！
砰！
柳清直接被撞得离地倒飞，重重摔下擂台，砸起一片尘土！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白如纸，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骇然。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执事弟子才仿佛如梦初醒，高声宣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丙字矿洞，凌曦，胜！”
我没有欢呼，没有停留。巨大的虚弱感和反噬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涌上，喉咙里血气翻涌。我死死咬着牙，强行压下那口血，看也不看台下那些震惊、恐惧、难以置信的目光，一步步，僵硬地走下擂台。
走到奖励发放处，拿起那瓶作为胜者奖励的“蕴脉丹”，冰凉的玉瓶握在手中。
然后，在无数道视线的注视下，我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暗红的鲜血终于无法抑制地从指缝间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
触目惊心。
看台高处，一位始终闭目养神、身着刑罚堂服饰的老者，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穿透喧嚣，精准地落在我咳血的、微微颤抖的背影上。
眼神幽深，锐利得令人心悸。
我擦去嘴角的血迹，攥紧药瓶，头也不回地挤开人群，快步离开。
背后的目光，如芒在背。
赢了。
也暴露了。
但这瓶蕴脉丹，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