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缩在废弃矿道最深的角落里,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舔舐伤口,也消化着恐惧和那一点烫得吓人的希望。
外面的世界似乎暂时平静了。没有搜捕的喧嚣,没有愤怒的吼叫。也许那杂役的尸体还没被发现,也许发现了,但在这人命贱如草芥的矿洞里,只是又多了一具需要处理的垃圾,引不起太多波澜。
但这暂时的安全像一层薄冰,我知道它随时可能碎裂。
怀里的三样东西硌着我,提醒我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那本《引气诀》我翻来覆去地摸,粗糙的纸页边缘刮着我的指尖。我不敢拿出来看,这里太暗,而且万一有人经过……我只能凭着触感,想象着上面的字迹。引气,感应天地灵气……这些词对我而言,遥远得像天上的星星。
可它现在就在我怀里。
还有那枚古玉。它又变回了死气沉沉的样子,冰凉地贴在我的皮肤上。之前那短暂的血色和微光,像一场幻觉。但它吸血的画面太诡异,深深烙在我脑子里。母亲留下的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饥饿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我的胃。搏杀和逃亡耗光了我本就微薄的气力。之前攒下的那点硬得硌牙的干粮早已吃完,下一次分发口粮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算分发,那点东西也不够塞牙缝。
胃里烧灼的空乏感越来越强烈,甚至开始阵阵抽搐发疼,眼前阵阵发黑。再这样下去,我没被抓住,也会先饿死在这里。
视线在昏暗的矿道里绝望地逡巡。这里除了石头,还是石头。
等等……
我的目光定格在岩壁底部。
那里生长着一片片极其微弱的、散发着幽绿色磷光的苔藓。幽磷苔。矿洞里最常见的东西,据说含有微弱的灵气,但也蕴含着某种毒素,曾有饿极的矿奴吞食后呕吐腹泻,甚至浑身溃烂而死。
它们是矿洞黑暗里唯一的光源,也是众所周知的……催命符。
我的胃狠狠抽搐了一下,发出痛苦的呜咽。
吃,还是不吃?
饿死,或者毒死?
我看着那幽幽的绿光,它们像黑暗中窥伺的眼睛。老矿奴死前的惨状和王监工狞笑的脸在我眼前交替闪过。
被鞭子打死,被拖去喂地鼠,和因为吞食毒苔而死,有区别吗?
没有。
横竖都是死。
一股极其狠戾的念头猛地窜起。我朝那片苔藓爬过去,伸出手,狠狠抓下一大把!
触手湿滑冰凉,带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和霉烂气味。
我没有犹豫,闭着眼,猛地将这一把散发着微弱磷光的、令人作呕的苔藓塞进了嘴里!
难以形容的味道瞬间炸开!苦涩、腥臭、还带着一种诡异的麻舌感!我几乎立刻就要呕吐出来,但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喉咙剧烈吞咽,硬生生将它们囫囵咽了下去!
胃里先是一阵冰凉的充实感,随即猛地翻滚起来!剧烈的恶心和绞痛让我蜷缩成一团,冷汗瞬间浸透破烂的衣衫。
完了……
毒发了……
就在我意识几乎要被剧痛和恶心淹没时,胸口突然再次传来那熟悉的微热!
是那枚古玉!
它贴着我痉挛的胃部,散发出一种温和却持续的热量。那热量不像之前吸血时那般诡异,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感?
紧接着,我感觉到吞下去的那团冰冷、带着毒素的苔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包裹、提炼。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清凉的细流,从翻搅的胃里分离出来,缓缓渗入我的经脉,流向四肢百骸。
而原本让我痛不欲生的剧烈绞痛和恶心,竟随之迅速减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骨髓深处透出的奇异酸胀和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从里面挤压出来。
我震惊地低头,借着苔藓的微光,看到自己裸露的皮肤上,正渗出一种粘稠的、散发着难以形容的腥臭气味的黑泥!
这个过程持续了不知多久。
当胃里的不适感完全消失,那股精纯的细流也耗尽时,我浑身都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恶臭的黑油污垢。
但我却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身体依旧虚弱,但那种濒死的饥饿感消失了。五感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些,连矿洞深处极细微的风声,似乎都能捕捉到。
我瘫在冰冷的岩石上,剧烈喘息,看着身上那层恶臭的黑泥,又低头看向重新变得冰凉的胸口古玉。
它……净化了苔藓的毒素,提炼了那微乎其微的灵气?
狂喜和更深的骇然同时冲击着我。
我好像……无意中撞破了一个足以颠覆我所有认知的秘密。
母亲留下的,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