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夜和尘铃很快发现了一个严峻得令人心头沉重的事实。
这艘载着他们穿越云海、价值不菲的御空舰，已经彻底报废了。
他们沿着空旷的舱室和廊道逐一检查，所见景象触目惊心。
舱壁、地板、天花板，乃至操纵核心所在的舰桥，所有原本应该镌刻着繁复灵纹、流淌着柔和光芒的地方，此刻只剩下大片大片焦黑或惨白的“疤痕”。
那些构成舰体阵法体系、维系飞行、防御、隐匿等诸多功能的灵纹回路，并非被暴力破坏。
而是如同被某种至高无上的意志直接“抹去”了存在的根基，彻底“泯灭”，连一丝残留的灵性痕迹都未能留下。
一同化为齑粉、灵性尽失的，还有尘铃当初为了省事，一股脑塞进御空舰核心供能法阵里的整整两百万灵石。
那是上次解决石溪镇妖魔之患后，尘夜送给她触发系统返还的灵石。
他记得当时系统返还了一枚仙晶，结果被小道操控着身体，一口吞了下去，那情景至今想来都有些荒唐。
而这两百万灵石，对小丫头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尘铃嫌定期补充灵石麻烦，长途赶路在高空之上，既不需要花销购物，在有流萤匿星盘聚集灵气修炼的情况下，暂时也用不到这些灵石，索性便全部投入了御空舰的供能系统，足够支撑很久的航行。
如今，这“很久”变成了泡影。
阵法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层灰白色的、毫无灵气的粉末，轻轻一触便簌簌飘散，与凡尘沙土无异。
“抱歉……哥，都是我偷懒……要是，要是分几次放就好了……”
尘铃看着那堆灵石残渣，小脸垮了下来，语气充满了懊悔和自责。
她知道哥哥一路走来积攒这些家底多么不易。
“别这么说，铃儿。”
尘夜摇摇头，伸手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是我的失职，把琐事都丢给你打理，自己只顾着埋头修炼，从未过问这些。
要说责任，我比你更大。”
他看着妹妹低垂的脑袋，心中泛起复杂的情绪。
有时，尘铃的过分懂事和喜欢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的性子，反而让他这个哥哥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以及更深切的怜惜。
两人又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修复的可能，甚至连拆下部分有价值的零件都做不到——整艘舰体的结构似乎都因那股力量的侵蚀而变得异常脆弱，却又诡异地维持着整体形态。
尘铃泄气地一屁股坐在空旷舰桥冰冷的地板上，托着腮帮子，小嘴微微嘟起：
“真烦人……怎么会全坏了呢。”
尘夜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被那只“苍穹之眸”以那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注视”并封困过，别说这艘御空舰，就算是品质再高数倍的飞舟法宝，恐怕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那种层次的力量，已经完全超出了寻常法宝能够承受的范畴。
他抬头望了望舰体外依旧晴朗的天空，感受着脚下舰体传来的、并非来自自身动力、而是某种残留“惯性”或“规则影响”的微弱悬浮感。
这恐怕也是那只兽眼力量残留的体现，强行维持着这艘已死“空壳”的浮空状态。
“估计等到那股残留的伟力彻底消散，这御空舰立刻就会失去支撑，坠落下去。”
尘夜心中判断，必须在那之前离开。
物资方面倒还好说，九曜玄宸戒和墨渊玄戒中储备的还算充足。
关键在于，失去了这艘能够长途跋涉、遮风挡雨、提供稳定修炼环境的代步工具，接下来的行程将变得艰难许多，并且暴露在外的风险也会大增。
他目光看向尘铃：
“铃儿，还记得我们刚离开沧溟观时，我送给你的那艘御灵舟吗？”
尘铃闻言一愣，随即眼睛猛地亮起，恍然大悟般一个挺身从地上跳了起来。
“对哦！御灵舟！”
她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连忙催动墨渊玄戒。
灵光微闪，一只仅有巴掌大小、线条极为流畅优美、通体泛着淡淡清冷金属光泽的精致小舟模型，出现在她白皙的掌心。
小舟虽小，但细节分毫毕现，船首如刃，舟身符文隐现，透着一股灵动机巧之意。
“哥你给我的东西太多太好，我都有点记混了，光顾着用这大船，差点把它给忘了……”
尘铃脸颊浮现一丝羞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自从踏入修行路，哥哥送给她的各种丹药、法宝、灵石实在不少，每一件都颇为珍贵，让她时常感到受宠若惊，也偶尔会因东西太多而一时想不起来。
尘夜倒是没意识到妹妹这番复杂心思。
当初赠送御灵舟，主要目的确实是为了触发系统返还，而送给外人自然不如送给至亲的妹妹可靠放心。
更何况，那时他们初离沧溟观，也确实没有其他合适的“外人”可选。
“说起来，最近似乎很久没有正经送给铃儿什么东西了？”
这个念头在尘夜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很快被眼前的现实压了下去。
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他收敛心神，对尘铃解释道：
“眼下御空舰报废，我们只能暂时用这御灵舟挤一挤，先抵达下一个城池，再想办法更换或购置新的飞行法器。
这御灵舟品阶虽然不如御空舰，但胜在灵巧，消耗也低，应当能支撑我们赶一段路。”
尘铃用力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她走到一处较为开阔的舱门附近，挥手将掌心的御灵舟向门外空中抛去，同时指尖灵力流转，依照当初哥哥告知的简单法诀凌空一点。
那巴掌大的小舟遇风即长，清光流转间，迅速膨胀变大。
不过呼吸之间，一艘长约三丈、宽约五尺、造型修长灵动的青色飞舟，便稳稳地悬浮在了御空舰外侧的空中。
舟身符文依次点亮，散发出稳定的灵力波动，虽然气势远不如之前的御空舰磅礴，却自有一种轻灵可靠之感。
尘夜走上前，从自己九曜玄宸戒中取出所剩不多的灵石——这是他目前身上几乎全部的灵石储备了。
之前身怀“巨款”时，绝大部分都赠予了妹妹以触发系统返还，后来自己修炼消耗，加上零星用度，如今只剩下寥寥数百块灵石。
他略微清点，便将它们一股脑地投入了御灵舟侧舷一个小巧的供能法阵中。
灵光一闪，灵石被纳入舟体。
“铃儿，我们得出发了。这御空舰不知还能悬浮多久，不宜久留。”
尘夜率先跃出舱门，轻巧地落在御灵舟狭长的甲板上，然后转身向妹妹伸出手。
尘铃最后看了一眼舱室内狼藉的景象和那堆灵石残渣，抿了抿唇，抓住哥哥的手，也轻盈地跳上了御灵舟。
两人进入操纵间，不得不像很久以前乘坐小型飞行法器时那样，背靠着背，挤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尘夜在前方操控飞舟，尘铃则安静地坐在他身后，膝盖几乎要碰到舱壁。
熟悉又略显窘迫的拥挤感传来，但此时此刻，却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尘夜辨认了一下方向，又估算了一下投入灵石的品质和数量，心中大致有了计较：
“剩下的灵石，大概够这御灵舟全速航行七到八日，应该勉强能够抵达下一个大型城池——万仙都，差不多能走完总路程的一半。”
“万仙都……”尘夜在心中默默重复这个名字，这名字可真够狂的。
虽然从心底里实在不愿踏入圣朝疆域的繁华之地，天使殿的影响力可能更为深广，但眼下形势比人强，御空舰报废，灵石短缺，由不得他选择。
万仙都作为航线沿途最重要的枢纽之一，是他们寻求飞行法器的必经之地。
“希望……不会那么倒霉，刚到就撞见天使殿的人、东西吧。”尘夜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
除此之外，他还有更迫切的目标需要在那里达成：
寻找炼制“蕴神丹”所需的各类珍稀药材，以及打听“通明玉髓”的消息。
这两样，关系到能否尽快诞生神识，真正入门《混元先天一炁凝气法》，是提升实力的关键。
小道最后的馈托，他不敢或忘。
前路漫漫，危机未卜，资源短缺，目标艰巨。尘夜的心绪如同窗外翻涌的云海，难以平静。
与心绪万千、肩负着沉重压力的哥哥相比，挤在身后的尘铃，心情反而显得简单许多。
虽然失去了舒适宽敞的御空舰有些可惜，灵石损失也让人心疼。
但对她而言，能够再次和哥哥挤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温暖与可靠，耳边能听到哥哥平稳的呼吸和偶尔调整航向时衣袖摩擦的窸窣声，已经是一段好久未曾有过的、令人安心的时光了。
在御空舰上，哥哥总是闭关，偌大的舰体常常只有她一人，虽然能专心修炼，但难免寂寞。
如今这般拥挤，反倒让她想起了最初和哥哥相依为命的日子。
只要哥哥在身边，去哪里，乘坐什么，似乎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飞舟破开云层，向着远方的万仙都疾驰而去，将那座失去动力的御空舰残骸，渐渐抛在了后方辽阔而寂静的天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