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自己，亲手点燃了那缕“火炬”，引来了那不可名状的苍穹之眸。
是他自己，将小道置于了必须牺牲的境地。
没有任何推诿的余地，没有任何借口可以狡辩。
这痛苦与悔恨，纯粹而尖锐，只能由他自己一人承受，深深刺入灵魂，无从逃避。
“哥！你怎么就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你的朋友了呢！”
尘铃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打断了他沉沦的思绪，
“你亲眼看见她……她死了吗？确定了吗？”
尘夜一怔，下意识地回想：
“死？那……倒没有。”
他确实没有看到小道被毁灭，只看到她被那符文光茧包裹，然后消失。
“那不就行了！”
尘铃的眼睛亮了起来，仿佛抓住了最关键的一点，
“既然没见到最坏的结果，那就说明还有希望！还有机会再见面！对不对？
哥，你不要现在就放弃！不要这么消沉！我不想见到这样的哥哥！”
她的话语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尘夜死寂的心湖，荡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不等尘夜回应，尘铃又握紧了小拳头，仿佛在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在给哥哥描绘一个可能的未来：
“就算……就算哥哥的朋友真的遇到了什么不测，暂时……暂时离开了我们……”
她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措辞，避开那个沉重的字眼。
“那我们就不更应该努力修炼吗？！变得很强很强！强到比所有人都厉害！
然后……然后我们就把她找回来！把她复活！我听说，那些真正通天彻地的大能修士，有逆转生死、起死回生的无上神通！
我们只要一直努力，拼命修炼，总有一天能做到的，对不对？哥！”
她紧张地、近乎语无伦次地安慰着尘夜，将脑海中能想到的所有蹩脚却充满希望的话语，一股脑地倾倒出来。
脸颊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瞬不瞬地盯着尘夜，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尘铃从未见过哥哥如此消沉颓唐的模样。
即便是当初在凡人底层挣扎，与野狗争抢残羹冷炙时，哥哥的眼神里也总是燃烧着不服输的火焰，总有办法找到活下去的路。
即便是面临绝境，他也总能挺直脊梁，想办法破局。
可此刻的哥哥，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整个人笼罩在浓重的阴影里，那眼神中的空洞与自责，让她看着心尖都在发颤。
她害怕这样的哥哥。
她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把那个自信、坚韧、仿佛无所不能的哥哥找回来。
“没有死……比所有人都强……复活……”
尘夜低声重复着妹妹话语中的关键词，每一个字都像是一点微弱的火星，落在他冰冷绝望的心田。
希望么？
复活么？
这些词汇，对于此刻的他而言，遥远得如同天际的星辰，虚幻得如同水中的倒影。
小道的存在本身就已超乎他的理解，那带走她的苍穹之眸更是无法想象的恐怖。
追寻？复活？谈何容易。
但是……
妹妹的话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期盼，那份想要将他从泥沼中拉出来的急切与努力，像是一股细微却温暖的泉流，缓缓注入他几近冻结的心脉。
绝望的坚冰，被这温暖悄然侵蚀，裂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
是啊，至少……小道没有被当场毁灭。
她被带走了，去向未知。
既然未知，为何就不能存有一线希望？
自怨自艾、沉溺于悔恨，除了让自己和妹妹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又能改变什么？
能让小道回来吗？
不能。
那么，唯一能做的，不正如铃儿所说——变得更强吗？
强到有资格去探寻那苍穹之眸的秘密，强到有力量去追寻小道的踪迹，强到……
或许真有一日，能触及那逆转生死的境界？
尽管这目标渺茫如星空，但至少，它是一个方向，一个能让他从这无尽自责的泥潭中，挣扎着站起身来的理由。
他不能倒下。
尘夜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这高空中冰冷的空气连同那沉重的情绪一起压入肺腑，再缓缓吐出。
他将双眼闭上，默默思索了片刻，将那些翻腾的痛苦、悔恨、绝望，用力地压向心底深处的一个角落，暂时封印。
然后，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底深处，那层令人心碎的灰暗与空洞虽然未能完全散去，但已经有一簇微弱却顽强的火光，重新燃起。
那是决心，是背负着沉重前行也必须走下去的意志。
“说得没错，铃儿。”
尘夜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几分力量感，“是我消沉了。抱歉，让你担心。”
他挤出一抹笑容，尽管这笑容有些僵硬，有些苦涩，远不及往日那般自然明亮，但终究是笑了。
他撑着虚浮的身体，慢慢站了起来，然后伸出手，习惯性地揉了揉妹妹柔软的发顶。
尘铃感受到哥哥掌心的温度，又听到他话语中熟悉的担当，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微松弛下来。
她享受地蹭了蹭哥哥的手掌，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用力点头：
“嗯！这就对了！自信的哥哥才是最好的哥哥！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下去的！”
她顿了顿，又想起什么，好奇地歪着头问：
“对了，哥，你刚才说的那个朋友……到底是谁啊？我见没见过？叫什么名字？”
尘夜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继续轻抚的动作，目光望向光茧消失的虚空方向，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遥远的怀念：
“她啊……她见过你，但你没有见过她。她叫小道。”
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应该……是个女性吧？”
“应该？”尘铃眨巴着大眼睛，对这个不确定的表述感到有些困惑，
“哥，你连你朋友的性别都拿不准吗？”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小小的调侃，试图让气氛更轻松些。
尘夜闻言，微微怔了怔，随即唇边那抹苦涩的笑容，似乎也染上了一丝极淡的、真实的暖意。
“是啊，”他低声道，仿佛在对自己说，“以前……还真没特别确定过。”
但现在，似乎也没机会再去确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