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终于驶抵市第一医院。
急诊楼前的停车场已经满了大半,乔英子绕了两圈才找到一个偏远的车位。
车刚停稳,方一凡就解开安全带冲了出去。
“方一凡!等等我!”乔英子急忙熄火拔钥匙,小跑着追上去。
两人一路小跑冲进急诊大厅。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药味扑面而来,大厅里人声嘈杂——哭喊声、呻吟声、医生护士急促的脚步声、广播里的叫号声,所有声音交织成一曲令人心慌的交响乐。
方一凡的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搜索,很快就在导诊台附近看到了童文洁。
“妈!”他快步跑过去。
童文洁转过身,看到儿子儿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的眼睛红肿,显然已经哭过,脸色苍白得吓人。
“凡凡,英子,你们来了……”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爷爷怎么样了?到底怎么回事?”方一凡急切地问,声音都在颤抖。
童文洁擦了擦眼角,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爸和你奶奶在抢救室门口等着,让我在这里接你们。快,跟我来,路上说。”
三人快步穿过拥挤的大厅,走向通往抢救室的长廊。
童文洁一边走一边说:“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早上七点多接到家里阿姨的电话,说爷爷突然晕倒了。120送到医院,医生说是急性心梗,直接推进抢救室了。”
“怎么会突然心梗?”方一凡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爷爷身体一直不错啊!每年体检都没大问题!”
“我也不知道……”童文洁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你爸已经在问医生了,但现在还没出来……”
“朵朵呢?”乔英子突然想到,三岁的小女儿今天谁照顾?
“我暂时送到宋倩家去了。”童文洁说,“英子,你妈妈一听这事,立刻说让朵朵过去。另外,我给磊儿也打了电话,他很快就过来。”
方一凡点点头,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在这种时候,家人能互相支持是最重要的。
转过一个拐角,抢救室所在的走廊出现在眼前。远远地,他们就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是奶奶的声音。
方一凡的心猛地一沉,加快了脚步。走廊尽头,抢救室门外,他看到了瘫坐在长椅上的奶奶,以及蹲在她身边、正低声安慰的方圆。
奶奶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花白的头发凌乱地散在额前,老泪纵横,双手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哭得几乎喘不上气:“老头子啊……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方圆半跪在母亲面前,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手给她擦眼泪,自己的眼圈也通红:“妈,您别这样,爸会没事的……医生在尽力抢救,您要保重身体……”
“圆圆啊……”奶奶抓住儿子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都怪我……都怪我没看好你爸……我要是多留个心眼,要是……”
“妈,到底怎么回事?”方一凡快步走上前,蹲在奶奶面前,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奶奶,您先别哭,慢慢说。爷爷怎么会突然……”
奶奶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到孙子,哭得更凶了:“凡凡……凡凡啊……你爷爷他……他……”
她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一个劲地哭。方圆叹了口气,替母亲开口,声音沉重而疲惫:“是投资的事。爷爷……又被骗了。”
“什么?!”方一凡瞪大眼睛,“又被骗了?什么意思?”
乔英子和童文洁也围了过来,都是一脸震惊。
方圆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开口:“你们还记得几年前,爷爷奶奶被人骗了五十万那件事吗?”
方一凡点点头。他当然记得。就是高三时期,爷爷奶奶被一个传销组织骗走了毕生积蓄二十万,加借的钱三十万,两个老人急得差点病倒。
而且,还是因为自己是穿越回来的,提前组织,不然,非得被骗八十万不可。
最后还是方一凡拿出钱,骗他们说钱追回来了,才让老人安心。
“那件事之后,爷爷一直很自责。”方圆的声音低了下去,“虽然凡凡你把钱还了,但爷爷心里始终有道坎。他觉得,当初那个传销组织是他找的,是他轻信了别人,才害得家里损失这么多钱。”
奶奶这时稍微平静了一些,抽泣着接话:“你爷爷这个人,一辈子要强。他总觉得,欠了凡凡的钱……”
她抹了把眼泪,继续说:“这几年,他总念叨,要把那五十万赚回来,还给凡凡。我们怎么劝都没用。他说,他不能欠孙子钱,不能拖累晚辈。”
方一凡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我什么时候说要他还钱了?那点钱对我来说算什么?爷爷他……”
“你不懂。”方圆摇摇头,眼里满是无奈,“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可对爷爷那代人来说,这是尊严问题。他总说,他是一家之主,应该照顾儿孙,而不是让儿孙为他操心。”
童文洁也红了眼眶:“爸他就是太要强了……”
“然后呢?”乔英子轻声问,“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奶奶又哭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一个月前……你爷爷一个老朋友,姓陈,来找他。说有个特别好的投资机会,是政府扶持的养老项目,稳赚不赔……你爷爷本来吃过一次亏,不想再碰这些,可那个老陈三天两头来家里,说得天花乱坠……”
“本来你爷爷是不相信的,可那个老陈太会说了,还拿出各种‘红头文件’‘政府批文’,看起来特别正规。爸犹豫了很久,最后……最后还是没忍住。”
方一凡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投了多少?”
方圆沉默了几秒,才艰难地吐出数字:“三十万。爷爷奶奶剩下的所有积蓄,以及我们这几年给的所有的钱!”
“三十万……”方一凡无语了。
三十万——对他来说,一次直播带货都不止这个数。可对爷爷来说,那是毕生的积蓄,是尊严,是想要“还债”的执念。
他坐拥数亿资产,却让爷爷为了几十万块钱,最后躺在了抢救室里。
方一凡站在那里,只觉得荒谬到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