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望着她没入小门的窈窕背影,轻轻叹口气。
侍立在不远处的赵昌最是机灵,见状忙躬身上前半步。
“主子爷,奴才瞧这畦里的豌豆结得是真多,嘟嘟噜噜的,正是最嫩最新鲜的时候。
要是今儿个不摘,过一宿,明儿个怕就要长老了,筋多,就不能吃了。您看不如奴才这就带人摘了吧?”
玄烨垂眸瞥他一眼,未置可否,放下锄头,跟着令窈进了院子。
梁九功朝小双喜和赵昌一点头,随即快步跟上玄烨。
这是允了的意思。
小双喜和赵昌连忙招呼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太监,钻进那郁郁葱葱的菜畦间摘豆子。
另又摘了瓠瓜,扁豆等时令果蔬,将几个竹篮都装得满满当当。叫人捧着,朝着宫外七贝勒府行去。
自从那日不欢而散之后,令窈母子之间隔阂渐深。
以至于小七大婚她也以只是在贝勒府略坐了坐,受了嫡福晋的礼后便登车回宫了。连喜宴都未曾参加。更别提见一见侧福晋和她所生的一双儿女。
此后母子二人便再未见过面,对于小七时不时的请安也是一概不见。
独独只见儿媳妇哈达那拉氏,时常赏赐,做足了哈拉那拉氏的脸面,即便是那拉氏先入为主,且有一双儿女也未曾动摇哈达那拉氏在贝勒府的地位。
令窈和玄烨用了午膳,玄烨略作歇息,便起身往道和堂去,与几位心腹大臣商议朝政。
觉有些困倦,令窈正准备入内室小憩片刻,外头当值的圆子却轻手轻脚进来回禀,说七福晋哈达那拉氏来了。
她略有几分纳罕,哈达那拉氏性子素来稳重,不会刚巧在午歇时特意过来叨扰,怕是有事,忙叫圆子请人进来。
哈达那拉氏身姿高挑,装扮素净,面色带笑盈盈而入,朝令窈福身请安。
“好些日子没来给额涅请安了,今儿特意早些过来,不曾想还是扰了额涅午歇,是儿媳的不是。”
令窈含笑让她起身,赐了座。
哈达那拉氏落座,左右一看,疑道:
“怎么没瞧见元宵?外头时兴了些新巧别致的头花,样式新颖,颜色也鲜亮,我瞧着适合妹妹,特意带了一匣子过来,想送给她戴呢。”
令窈见她想着自己女儿,脸上笑意真切几分,摇头叹道:
“端午一过,天儿愈发燥热,她便不大爱动弹了,嫌大中午的日头毒,出来一趟汗津津的,气味不好闻。
你有心了,头花就放我这儿吧,横竖她每日要来晨昏定省,到时候让她自己带回去便是。也省得你这大热天的,为这点小事再多跑一趟。”
哈达那拉氏十分感激,自觉有这位体贴入微,事事为她着想的婆婆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闲来无事她们这些妯娌也聚在一起说笑,说的最多的便是直郡王的额涅惠妃。
一说到惠妃大嫂伊尔根觉罗氏那是泣不成声,一肚子苦水一天都倒不完。
更别提五嫂他塔喇氏,两个人是众皇子妃里命最苦的,常常相对而泣。
可转念一想,婆婆不好相与,避而不见也就罢了,好歹夫妻之间还能有些温情。
哪里像她,夫妻不像夫妻,伙伴不是伙伴,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一想到这里,哈达那拉氏一阵长吁短叹,神色惆怅几分,说了几句闲话,似是有事,踌躇不定,斟酌再三,时时打量着令窈。
令窈也不说破,就等着她开口,她不提自己就装作不知,一面闲闲理着衣裳,一面吩咐翠归那后园子的菜及时收。
哈达那拉氏一鼓作气,惭愧笑了笑。
“额涅,实不相瞒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我是万不敢在您惯常歇息的时候过来打扰的。
实在是有件事,我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心里头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想着额涅您见多识广,最是明理,这才冒昧前来,想找您商量商量,讨个主意。”
令窈波澜不惊,妻妾之争,内宅倾轧,这戏码她看得太多,早已不觉新奇。
无非是些争宠、夺嗣、固位的把戏,手段或有高低,心思各有深浅,但根源总脱不开那些人性私欲。
能让哈达那拉氏这般举足不定的怕是只有那位侧福晋那拉氏了。
“什么事?可是那拉氏不守尊卑,言行无状冲撞你?”
哈达那拉氏摇摇头:
“这倒不曾。贝勒爷将后宅一分为二,我居于东院,那拉氏与其余几位格格住在西院,两处各有门户,平日里等闲不见面。
贝勒爷也发了话,府中无需行那每日晨昏定省的虚礼,各自安守本分,打理好自己院子便是。
若有人借机生事,搅扰家宅安宁,不论是谁,一律逐出府去。因此,面上倒也还算安稳。”
她不好意思笑了笑,“况且,府中一应开支用度、月例份例,皆由我掌着对牌发放,那拉氏她倒也不敢轻易得罪我。”
听得儿子这般处置内宅,竟是用了这“分而治之”、近乎“老死不相往来”的粗法子,令窈心下不觉有些失笑。
这促狭又直截了当的手段,倒真像是小七那混小子能想出来的。
法子虽看似简单粗暴,甚至有些不合常理,可细想之下,却颇有实效,面都见不着,还斗什么?自然一派安稳。
她心中不由更添好奇。
“那是什么事?”
哈达那拉氏扯着帕子,思虑再三还是开口道:
“我还未嫁给贝勒爷时就听说了那拉氏的事,有段时日心中甚是愧疚,觉得他俩是郎情妾意,是我横插一脚。
何况虽然彼此见不上面,可我也知道那拉氏的肚子就没空过,想来恩宠优渥。
只是昨个儿贝勒爷忽的和我说,让我抚育哈达那拉氏的一双儿女。
他说无论如何我都是他们的嫡母,府中不论哪位姬妾所出的孩子,按规矩礼法,都该唤我一声‘额涅’。那拉氏的孩子,自然也不例外。
贝勒爷还说……说既然让我养育,便索性将两个孩子都抱到我院子里来,自此便不必再让他们与生母相见,已然是全全交由我处置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