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茵在屋里听见动静,连忙放下手中活计,快步走出,一脚迈进院子,瞧见这情形,心中暗叫不好。忙朝翠归走去,用胳膊肘捅了捅,示意噤声,
她最是知晓翠归的性子,素来爱憎分明,嫉恶如仇。
已然是将自己摆在七福晋的位置上去看,自是厌烦侧福晋那拉氏,但要是故意借着令窈的话来似有若无的贬低侧福晋,反而让七阿哥母子越发不和。
翠归见兰茵朝自己努努嘴,这才偃旗息鼓,头一扭去了后园。
兰茵徐徐走来,朝小七福了福身,又朝他身后的那拉氏福了福身,随即道:
“主子方才确实是歇下了,只是临睡前忽然想起,听闻七福晋近日有些咳嗽不适,秋日干燥,最是伤肺。
主子惦记着,说咱们后园子里这几株老梨树结的秋梨,最是止咳润喉、生津去燥,这才特意吩咐翠归去摘了,说要给七福晋送去尝尝,也是一份心意。
不止是七福晋,也给园子里其他主子也送了,宫里的太子主子和平主子等人也都得了,七阿哥莫要介怀才是。
原本也想给侧福晋送些,只是秋梨毕竟性寒,侧福晋已经身怀有孕,不宜食用,这才没有送去。”
她朝那拉氏柔和笑了笑。
“还望侧福晋千万别多心,莫要觉得主子厚此薄彼才好。”
那拉氏有些惶恐,闻言连连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贵人主子厚爱,赏赐谁是主子的恩典,奴才只有感恩戴德的份,哪里敢有半点怨怼之心?
主子若是赏奴才,奴才自然欢喜不尽;若是不赏,那也是应当的,奴才岂敢有半分不满?”
她微微扯了扯小七的衣袖,一双盈盈秋水含娇带媚。
“爷,您说这算不算是书里说的‘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呢?”
小七回首和煦一笑,伸手握住她的手,语气带着几分宠溺与教导:
“是‘得之我幸’没错,可哪里就谈得上‘失之我命’了?不过是些许吃食罢了。你啊,回去还得多读些书,这些词儿,可不能乱用。”
那拉氏柔柔称是,见他拉着自己不放,面颊微红,拼命扯出手来背到身后,低下头,露出一段白皙秀美的脖颈。
令窈将他二人那如胶似漆的模样尽收眼底,冷笑一声,兀自端坐着,一言不发。
打破小七恩爱的是匆匆入院的荣妃,朝小七客气笑了笑,那淡漠的目光在那拉氏周身上下一扫,随即停驻在她脸上。
荣妃久居深宫,伺候圣躬已久,早已是不怒自威之势,眸光轻飘飘移来便让那拉氏浑身一颤,不由得站直了身子,头深深埋在胸前,半点也不敢放肆。
待看见乳母手上抱着的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时,方和颜悦色的笑起来。
“快让我瞧瞧,这是七阿哥的庶长女?”
她庶字咬重几分,要的就是让那拉氏知晓本分,往后头上还有个嫡福晋压着。
小七面色微微一僵,随即躬身应道:“是,正是儿臣的长女。”
荣妃轻轻颔首,倒也没热络的伸手去抱,脚步一转径直往屋内走去。
小七正欲说额涅正在歇息,小双喜却上前一步打个千儿:
“七阿哥,您看今儿个真是不巧。主子身上不爽利,方才才躺下,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来。要不,您今儿个先回?
等过些日子,主子身上大好了,精神也爽利了,您再带着小格格和侧福晋过来请安。
到时候主子见了,心里一高兴,病也就好得快了。若是此刻惊扰了,主子正不自在,见了怕是要添堵,反而对身子不好。”
兰茵顺着小双喜的话,语气恳切劝道:
“小双喜说得是。七阿哥您孝心可嘉,想着早些带侧福晋和小格格来给主子磕头请安,这是是您的孝道。
可眼下,多少也得顾惜着主子的身子骨不是?主子素来疼您,您是最知道的,等她身子舒坦了,再见孙儿,岂不更好?也省得主子心里挂念,反倒添了心事。”
小七沉吟片刻:
“也罢。是儿子莽撞了,未曾顾及额涅凤体欠安。那我们改日再来。”
他牵着那拉氏的手大步流星出了院门。
兰茵和小双喜对视一眼,纷纷摇头叹气。
荣妃进了屋子,左右一看,见令窈独坐炕上默默垂泪,轻轻叹息一声,走上前挨着她坐下。
令窈,我虚长你几岁,在这宫里熬的年头也久些,做婆婆的年头,更是比你早了不知多少。
有些事你如今正在气头上,又年轻,或许一时还看不透想不开。
况且,我听说你家素来只有你额涅一人,并无姬妾,自小见的都是清净,自然不懂官家内宅花红柳绿,一点不亚于咱们宫里。
她拾起令窈的手握在掌心,有一下没一下的的拍着。
“男人三妻四妾,本是这世道的寻常。但凡是手里有点权,口袋里有点银子的,哪一家不是三四房的姬妾,更别提那些通房使女。
七阿哥已经长大成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了,一时情动,或是酒后失了分寸,也是有的。
不说旁人,就说说我那不争气的三阿哥吧,还未正式娶嫡福晋过门之前,身边早就有了伺候的屋里人。
这到了年纪敬事房按例都会安排妥当,送到年轻阿哥身边的宫女,本也就是预备着日后抬举的。
七阿哥一时宠幸了宫女,实在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即便是生了庶子庶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瞧瞧宜妃的五阿哥,不也和七阿哥一样?嫡福晋还没影儿呢,庶长子不也早早落地了?
这事,你实在不必为此盛怒至此,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不说,若是因此与七阿哥母子离心,伤了情分,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让旁人看了笑话去。”
令窈泪眼婆娑抬头望着她,抽噎着道:
“姐姐,你是不知道,那混账是醉酒后宠幸那拉氏的,人家身怀六甲丢在西北塞外,等战事平定才去接人,接到时孩子都生了。
这一来一去,一年多的光景愣是一句话都没说,一点风声都没透露。
他但凡是随驾回京,到我跟前说一句,我知晓有这么个人,又岂会这般痛心。他在防着我啊!”
令窈如此想越发泣不成声。
“我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当年为了他我筹谋算计,到头来他居然事事防着我,岂能叫我不痛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