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归途上那场惊心动魄、却又充满诡异“巧合”的劫难后,青云宗一行人终于有惊无险地返回了宗门。灵舟降落在山门广场时,留守的弟子和长老们早已得到消息,等候在此。当看到三艘灵舟完好无损,弟子们虽面带疲惫却无折损时,众人都松了口气。然而,当目光落到那身熟悉的灰色杂役服上时,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云逸“侥幸”夺得丁组亚军,以及归途遭遇金丹劫修却被“天降地火神雷”所救的消息,早已通过传讯符先一步传回了宗门。此刻,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好奇、敬畏、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恐惧。
云逸对此视若无睹,低着头,混在杂役弟子队伍中,只想赶紧回到藏书阁,拿起他那把久违的扫帚。然而,他这简单的愿望再次落空。
“云逸。”吴清风长老叫住了他,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随我去青云殿,宗主召见。”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云逸心中暗叹,知道这次百宗城之行闹出的动静太大,宗主必然要亲自过问。他只能应了一声“是”,乖乖跟在吴长老身后,在一众弟子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朝着主峰青云殿走去。
青云殿内,宗主李清风端坐于上,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两侧坐着几位核心长老,包括传功长老吴清风(他已提前用神识与宗主交流过)、丹堂长老周焱、刑堂长老铁刑,以及几位云逸不太熟悉的内门长老。苏小婉作为此次表现优异的内门弟子,也位列末座。
云逸步入大殿,依礼参拜:“杂役弟子云逸,拜见宗主,拜见诸位长老。”
“免礼。”李清风的声音温和,目光落在云逸身上,仔细打量着这个入门不过数月,却已搅动风云的杂役弟子。“云逸,此次百宗城之行,你为我青云宗……恩,扬名立万,功不可没啊。”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扬名立万”四个字更是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调侃。殿内几位长老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古怪。
云逸连忙躬身,态度谦卑至极:“宗主谬赞!弟子惶恐!弟子资质低微,实力不济,能侥幸取得名次,全赖宗主洪福、宗门庇佑,以及……以及对手谦让,实非弟子之功。至于归途之事,更是天地之威,巧合至极,与弟子毫无干系!弟子万万不敢居功!”
他再次祭出“运气论”和“巧合论”,坚决否认自身有任何异常。
李清风不置可否,淡淡道:“无论是否与你有关,丁组亚军的名次是实实在在的,归途化险为夷也是事实。宗门向来赏罚分明,你有功,自然该赏。”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经诸位长老商议,决定擢升你为外门弟子,赐独居小院一间,年例灵石翻倍。另,赏赐上品法器‘青锋剑’一柄,筑基丹三枚,下品灵石一千。”
此言一出,殿内微微骚动。这赏赐对于一个杂役弟子而言,堪称丰厚!尤其是外门弟子身份和独居小院,意味着云逸从此摆脱了最低等的杂役身份,拥有了更好的修炼环境和资源。那柄青锋剑和筑基丹,更是许多外门弟子梦寐以求之物。
然而,云逸听到这赏赐,心里却是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外门弟子?独居小院?这还怎么低调?!他还要回去扫地呢!
他连忙上前一步,脸上露出“惊慌”和“不安”,连连摆手道:“宗主!不可!万万不可!弟子何德何能,敢受如此重赏?弟子入宗以来,寸功未立,反而屡惹事端,心中已是惶恐不安。此次大比,更是……更是凭借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运气,实在愧不敢当宗门如此厚赐!弟子只求能继续留在藏书阁,安心扫地,为宗门尽一份微薄之力,便心满意足矣!还请宗主收回成命!”
他这番话情真意切,甚至带上了几分哭腔,将一个“安分守己”、“不慕虚荣”的杂役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殿内众长老闻言,神色各异。
周焱长老捋着胡须,眼中带着欣赏,开口道:“云逸,你不必妄自菲薄。运气亦是实力的一种。你能在百宗城那般环境下,凭借‘运气’走到最后,本身便是一种不凡。宗门赏赐,既是肯定,亦是期许,你安心收下便是。”
传功长老吴清风也点头道:“不错。你既已引气入体,便不算凡俗,留在藏书阁做杂役,确实有些屈才了。晋升外门,正当其时。”
刑堂长老铁刑却冷哼一声,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刮过云逸:“云逸,你屡言运气巧合,但一次是巧合,两次是运气,三次四次,乃至更多呢?归途地火天雷之事,你又作何解释?莫非也是巧合?”
他这话问得极其尖锐,直指核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云逸身上。
云逸心中凛然,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他脸上露出极致的“茫然”和“委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哽咽:“铁长老明鉴!弟子……弟子也不知道啊!那地火喷发,天雷降世,弟子当时在船舱里吓得都快晕过去了,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若是弟子真有操控天地之能,又何必……又何必在决赛主动认输,徒惹人笑话?”
他抬起头,眼圈微红,看着李清风,恳切道:“宗主,诸位长老!弟子出身微寒,能入仙门已是天大的造化,心中唯有感激,从无半分非分之想!弟子只想安安稳稳在宗门内过日子,扫地、砍柴、挑水,做什么都行!实在不敢承受如此厚赏,更不敢担什么‘不凡’之名!还请宗主成全弟子这点微末心愿,让弟子回去扫地吧!”
说着,他竟然对着李清风,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态度坚决无比。
这一下,连李清风都有些动容了。他仔细看着云逸,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充满了惶恐与真诚,看不出丝毫作伪的痕迹。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此子真的只是心性淡泊,不慕名利?
苏小婉坐在末座,看着云逸那“声泪俱下”的表演,嘴角微微抽动,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她可是亲眼见过这家伙是如何“不经意”间点拨自己,如何“胡乱”砍价却能精准拿下宝物的。他现在这副样子,骗骗不知情的人还行,想骗她?门都没有!
李清风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云逸,你之心意,本座知晓了。你淡泊名利,甘于平凡,此心性难得。”
云逸心中一喜,以为有戏。
然而,李清风话锋一转:“然,宗门规矩不可废。你既在宗门大比中取得名次,为宗门争光,按例便该晋升赏赐。若因你个人推辞便收回成命,岂非寒了其他弟子之心?让外人如何看待我青云宗?”
他目光扫过众长老,最终定在云逸身上,做出了决断:“这样吧。外门弟子身份与独居小院,乃是惯例,不容更改。至于赏赐之物……”
他略一思索,道:“青锋剑与筑基丹,暂且由传功堂替你保管。待你修为达到练气后期,自觉需要时,再行领取。那一千灵石,便作为你平日修炼用度。你依旧可以留在藏书阁当值,莫执事年事已高,你便多分担一些清扫整理之责,也算人尽其才。”
“如此安排,你可愿意?”
云逸一听,心中暗暗叫苦。外门弟子的身份还是没推掉!独居小院也没推掉!虽然法器丹药暂时保管,但名分定了啊!以后想安心扫地都难了!
但他知道,这恐怕已经是宗主最大的让步了。再推辞下去,反而显得可疑。
他只能“感激涕零”地叩首:“弟子……弟子谢宗主恩典!定当恪尽职守,不负宗门厚望!”
“起来吧。”李清风挥了挥手,“回去好生安顿,勤加修炼。莫要辜负了这份……机缘。”
“是,弟子告退。”云逸再次行礼,这才低着头,退出了青云殿。
走出大殿,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云逸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退休生活,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青云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宗主,您真的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吗?”铁刑长老沉声问道。
李清风目光深邃,望向殿外云海,缓缓道:“信与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子目前对我青云宗并无恶意,反而屡次间接相助。至于他身上的秘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意味深长:“或许,是我青云宗的一场造化,也或许,是一场劫数。在他主动揭开谜底之前,我等只需静观其变,顺其自然即可。过于探究,反而不美。”
周焱长老点头附和:“宗主所言极是。此子于丹道、杂学见识非凡,若能真心归附宗门,乃我青云宗之幸。”
吴清风也道:“他已晋升外门,日后接触更多,总能看出些端倪。”
李清风微微颔首:“便如此吧。吩咐下去,对云逸,一视同仁即可,不必特殊关照,亦不必刻意监视。一切,随缘。”
“是。”众长老齐声应道。
云逸并不知道殿内的商议。他拿着新的身份令牌和钥匙,找到了分配给他的那座位于外门区域边缘、相对僻静的小院。小院不大,但干净整洁,有独立的卧房、静室,甚至还有一小块灵田,环境比杂役大通铺好了不知多少倍。
然而,云逸看着这小院,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意味着他正式进入了宗门的管理体系,以后少不了各种宗门任务、考核、交流……想想就头疼。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云逸叹了口气,推开院门。
当务之急,是赶紧回藏书阁看看,他的扫帚还在不在。
至于修炼?晋升?
那是什么?有扫地重要吗?
他的退休老干部之心,依旧在倔强地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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