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历经数日跋涉,时令已悄然转入初秋。那位身着崭新的藏青色衣服、脚穿彩线缝制的石绿色布鞋,背着扎染花布包袱的少年,沿着蜿蜒曲折的天水河岸,一路向西南方向行进了数百里。此刻,他已抵达天水河最为壮观的河段——天水河大峡谷。这片气势恢宏的峡谷地带,在三百万年后的遥远未来,将会演变成着名的巧家县金沙江大峡谷。少年驻足峡谷边缘,望着脚下奔腾的河水和两岸陡峭的崖壁,不禁为这鬼斧神工的自然奇观所震撼。
这一天,如同过去干旱岁月里的每一天一样,九轮团聚在一起的烈日毫无遮拦地高悬天际,将炽热的光芒倾泻在这片干渴的大地上。
天水河大峡谷两岸,三三两两的民众躺在临时搭建的遮阳棚下休息,或直接躺在阳光下或背阴处的岩石上。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峡谷底部正在劳作的淘金人,这也算是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干旱年份里不可多得的“观赏节目”吧。
这些淘金者刚刚结束漫长的夏季蛰伏,就在前两天才重新出现在河滩上。在这个粮食短缺、人人都饿得形销骨立的艰难时期,他们居然还能有力气从事淘金这种重体力劳动,着实让围观的人们感到不可思议。
一座又一座高大的淘金架沿着蜿蜒的峡谷河床向上游延伸,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一眼望不到尽头。这些木制的淘金架在正午阳光的直射下,反射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将整条河床都映照得金光灿灿。河水在淘金架间缓缓流淌,与金属的反光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令人叹为观止的壮观景象。淘金者们忙碌的身影穿梭其间,更给这幅画面增添了生动的气息。
若不是这场持续多年的特大干旱导致河流水位骤降,淘金人根本不敢在这个季节下河作业。而在正常年份里,峡谷地段水流湍急,根本不会形成可供淘金的河滩。正是由于这场史无前例的干旱,才使得千万年来奔腾不息的峡谷河段首次露出了大片的河床。也许,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或者至少是千万年来唯一的机会,让淘金人得以在这段原本无法涉足的峡谷中寻找黄金。
在这片深邃的峡谷之中,除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外,还栖息着几头形态各异的牛。湍急的河水中,几头水牛正悠闲地浸泡着,他们庞大的身躯半没在水中,只露出黝黑的脊背;而在河岸边,几头黄牛正低头啜饮着清澈的河水。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对母子牛,一只稚嫩的小牛犊紧挨着他的母亲站立,在完成饮水后,这只充满活力的小家伙竟像人类孩童般欢快起来,先是在岸边的草地上蹦跳了几下,继而跑到浅水区继续他的嬉戏。然而,由于长期牧草匮乏,这些牛儿和人类一样都显得消瘦憔悴,即便是那只最活泼的小牛犊,在蹦跳了几次后也很快耗尽了体力,无力地停下了脚步。
在蜿蜒的河岸边,好几群机灵的鸟儿始终耐心地守候在一组又一组辛勤劳作的淘金人周围。这些觅食者敏锐地发现,淘金人翻动河沙时总会带出一些可口的食物残渣。他们时而安静地栖息在岸边光滑的岩石上,时而悠闲地停歇在附近吃草的牛背上,时刻保持着警觉。每当淘金人摇动淘金床,掀起新鲜的河沙时,这些机警的鸟儿便立即振翅而起,成群结队地飞向淘金摇床,在翻动的沙粒间寻找美味的食物。他们与淘金人形成了一种默契的共生关系,在这片充满希望的河滩上演绎着自然的智慧。
那身着崭新衣衫背着崭新包袱的少年郎,满心渴盼着能靠近那些淘金人,就像沙坑里觅食的鸟儿般,从他们那里分得些许食物。尽管他心里明白这不过是痴心妄想,可眼前这人间烟火气的景象,却让他像两岸的民众一样,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痴痴凝望。
蓝星上一个大峡谷里,淘金人的忙碌身影、叮当作响的工具声,还有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沙,都像磁石般吸引着他那颗稚嫩的心。
少年站在不远处土坡上的一块石头旁,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眼中闪烁着既羡慕又失落的光芒。这活生生的市井百态,比任何说书人的故事都要引人入胜,可所有这些人间烟火,却都与他无缘,即使是观望,他与两岸旁观民众的心情也是截然不同的。自己只是一个过客,短暂得如同昙花一现。
选金技术在砂金矿中相对简易,主要依靠摇床、振动筛、溜槽、流板以及淘金盘等工具。溜槽的长度为4米,宽度为0.6米,挡板高度为0.16米,安装时坡度需控制在5°-7°之间。棒条筛由直径15毫米的钢筋焊接而成,其间隙同样为15毫米。若地形条件允许,可直接将溜槽放置于砂矿床底板上使用。操作前,在底部铺设麻袋布或线毯,并在其上方固定格条与压条,确保紧固,避免矿层滑动。流板则选用易起毛的椴木、柳木或杨木制成,长度为2.1米,上宽1.1~1.3米,下宽0.9~1.0米,倾角为15°-18°。操作时可将流板稳固地安放在支架上或已砌好的斜坡上。淘金盘俗称金簸箕,以椴木或柳木制作,通常长600~700毫米,宽350~380毫米,高110~120毫米。其侧视为三角形,正视为梯形,由两块三角形和两块梯形木块构成,是砂金矿常用的选金工具。
选矿前需挖掘一个长方形的选矿坑,并在坑内安置溜槽或溜板。将地表水引入木溜槽或溜板,再把挖出的矿砂倒在溜槽上,用铁耙子在棒条筛上不断耙动,剔除较大的砾石。经过4~8小时后,可取下压条,用水冲洗格条,并反复清洗衬垫物。随后,将粗精矿放入淘金盘内(约占容量的60%~70%),注入适量水后端起摆动,同时持续排水,泥沙会随水流冲走,仅留下少量金粒与重矿物。此时需更加细致地操作,将泥沙等杂质淘去,最终保留金粒。
通过淘洗的方式从沙中提取金粒。淘洗基于金与沙子密度差异实现分离,较轻的沙子容易被水流冲走,而较重的金则留存下来。
金子与沙子均不溶于水,可利用二者密度差异,经多次水洗实现分离。
话说今日这些奋战在抗旱一线的淘金人,正享受着前所未有的高规格服务待遇。只见现场秩序井然,大量身着制服的治安人员维持着现场秩序,热情的社区服务人员来回穿梭,专业的医务工作者时刻关注着每个人的健康状况,还有众多志愿者在细致入微地照料着每一位淘金人。淘金人饮用的不再是直接取自河里的生水,而是由工作人员精心烧制、确保卫生安全的温开水。
“快中午了,大家先歇一会吧,都辛苦了。”一位政府领导亲切地走到淘金人中间,关切地说道,“这段时间的工作强度确实很大,你们一定要注意劳逸结合。”
“没事没事,”淘金人们不约而同地回应道,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神情:“能够为蓝星抗旱救灾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我们感到无比光荣。虽然工作辛苦,但想到这些黄金能帮助到受灾群众,就觉得特别有意义,内心充满成就感。”
领导听后深受感动,语重心长地说:“在我们蓝星,最珍贵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这种众志成山的精神。如果不是这场万年不遇的旱灾,我们绝不会动员这么多淘金人集中开采黄金。但现在,这确实是我们必须承担的一项责任。”
这时,一位来自医疗系统的领导接过话题解释道:“这批黄金将被制成特殊的金箔药材。根据星灯大先生的医学研究,金箔具有镇心平肝、安神解毒的独特功效。它不仅能调节人体免疫系统,还能显着提高抗氧化能力。当前持续干旱导致许多民众出现心理抑郁、皮肤溃烂等症状,金箔药材正好能有效缓解这些症状,大幅改善患者的生活质量。”他顿了顿,坚定地说:“全岁疆上下正调动一切可用资源,将保障人民生命健康作为首要任务,务必确保每一个人都能坚强地生存下去,直至最终打赢这场旷古未有、万年不遇的大旱灾。而星灯大先生曾多次到过我们天水河,他的父亲、爷爷、祖上几代,都曾来过我们天水河,他们认为我们天水河的金沙制作的黄金疗效最佳!”
一旁的社区领导也补充道:“据专家介绍,传统金箔制作工艺十分考究。需要以高纯度金条为原料,经过化涤提纯、千锤百炼、精细切箔等十多道复杂工序才能制成。每一片金箔都凝聚着匠人的心血。而你们淘金人,就是这一切的基础。”
听到这些令人惊叹的往事,围观民众不由得啧啧称奇,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时,一位操着外地口音的年轻人从人群中挤出来,满脸好奇地给一位满脸风霜、双手粗糙的老淘金人递上一支烟,热情地搭话道:“老大哥,要不是遇上这场大旱灾,你们元谋国的淘金人靠着这条金沙河,每年少说也能赚个盆满钵满吧?”
“星灯先生讲了,我这身体不能抽烟,”老淘金人婉拒后,笑道:“小兄弟啊,淘金都是拿命换的辛苦钱!且不说要顶着毒日头、淋着大雨,整天泡在冰冷的河水里,还要经受刺骨的寒风,这身子骨可遭了大罪了!”他叹了口气,继续道:“这几年因为大旱,我们夏天秋天就得开始淘金,要搁在往年,那可都是寒冬腊月才干这活计,那滋味,啧啧,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要不是当年星灯先生的父亲出手相助,我这把老骨头怕是早就入土为安喽!”
“您说的是泽月国的那位星灯先生吗?”年轻人眼睛一亮,追问道。
“可不就是嘛,星灯先生的父亲。”老淘金人说到这里,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补充道:“如今这蓝星上,谁还敢再用‘星灯’这个名号啊。”
“我懂,我懂,确实是这样。”年轻人连连点头,“只是没想到,星灯先生居然也到过你们这里。”
“何止是来过啊!”老淘金人激动地提高了嗓门,“你刚才没仔细听领导讲话吗?星灯先生的祖父,还有更早的先辈们,早就踏足过这片土地了。”
“他们这一家子啊,”年轻人感慨万千地说,“世世代代都在跋山涉水。为了寻找天下最好的药材,整个蓝星大陆,几乎每个角落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小兄弟,你也走得远啊!真羡慕你们!我这辈子没出过远门,很想这辈子能够有机会去星灯大先生他们的泽月国看一看。”
“老大哥,这个不难啊,顺着天水河下去,进入长渎几天,就能到了。”
“唉,小兄弟,咋就真没想过这个呢。咱这辈子就吃这苦了!”
“吃多大苦享多大福嘛!这满河的金子,你们淘几千年几万年也淘不完的。不用耕种,不用施肥,每年到时候记着下河来淘就行了,真是老天爷赏饭吃啊!”
“那倒也是,我们这日子真是这条天水河给的,他上游可是通天了啊!”
“老大哥,这天水河也是长渎的上游啊!它流入长渎后,还有很多你们没淘完的沙金呢,所以长渎每年冬季也是淘金季,许多人家也靠淘金过日子呢。”
“小兄弟,不只是淘金啊!这河的好处不只是满河沙金啊,可以说咱这所有好日子,都是它给的。就是遇上干旱年,其他地方怎么过日子呢?我们在这条河边的人,日子就好过多了,至少不会渴死吧!这次万年大旱灾,这条河更是救了太多太多人!所以我们元谋国家家户户除了供奉创始神玄皇届祖只极、太阳神焱炽燚煌、盘古女娲二圣以及元谋先祖先贤等至高无上神明,还要感恩河神,敬河神,拜河神!”
“天上掉馅饼啊,能不拜吗?不拜,明年就不给你们送水了,不给你们送金子了,而且也让你们尝尝那些干旱地区没水过日子的滋味!那可真是旱死人啊,能喝上一口救命水都难啊,我看到一个地方,几个小孩要不是抢救及时,都差点活活渴死了,可怜啊!真可怜啊!”
当那句“天上掉馅饼”的俗语传入耳中时,身着崭新衣衫的少年心头猛地一颤,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击了一下。而随后听到的其他话语,更是如同一把锋利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让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这几个月来的种种遭遇。那些画面在脑海中闪回,让他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般一阵阵抽痛。少年暗暗下定决心,今后无论去往何方,都必须严格遵循一个原则:一定要沿着河流溪涧前行,绝不能让自己置身于远离水源的地方。这个念头在他心中扎下了根,成了他今后行动的铁律。
离开气势恢宏的大峡谷后,少年沿着蜿蜒曲折的天水河向西南行进了整整两日。他以为这河流一直从西边来的,没想到是从西南边来的。这一路上,河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像一条银色的丝带铺展在大地之上。
沿途所见所闻令他印象深刻:江岸边星罗棋布地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村落,建筑古朴的集镇,古老的小渡口,每个地方都聚集着不少居民,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看到虔诚祈雨的百姓。他们或跪拜在干裂的田埂上,或聚集在祭坛图腾前,或祠堂中,脸上无不写满了对雨水的渴望。少年不禁想到,倘若没有这场持续已久的旱灾,这些依水而居的人们,本应过着十分富足安康的好日子。
新衣少年挂着面罩小心翼翼地行走在人群中,刻意保持着与他人若即若离的距离。他既不敢离人群太远,也不敢靠得太近。若是离得太远,独自一人的身影便会显得格外突兀,引来路人不必要的注目;若是靠得太近,那些带着好奇目光打量他的人又会主动上前搭话,这同样令他感到不安。幸运的是,如今各地都是外来人口占据多数,形形色色的陌生面孔交织在一起,他才得以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隐匿其中。若非如此,以他那身显眼的新衣和略显拘谨的举止,恐怕早就被人认出身份,暴露行踪了。
是啊,一路上常常有妇女会留意西行少年的衣服,对着路过的他品评议论。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孩子应该是云上国来的。”
有一天,有位眼尖的大婶率先开口:“姐妹们,你们看这少年的衣服做工真不错,针脚细密匀称,领口袖口的纹样设计,很有点云上国的风格呢。学着点。”
旁边立即有人附和道:“我看这八成就是云上国的样式。去年我闺女从城里带回一件类似的,我仔细研究过,这种风格的衣裳我还学着做过几件。”
这时另一位妇人插话道:“说到这个,我们村的小芳可厉害了。前年,为了鼓励大家居家不外出,几个国家还联动举行了一场刺绣大赛,小芳就是把咱们本地的火龙珠、洋桔梗、水晶花、海星等花样和云上国的流云纹巧妙地结合在一起,既保留了传统韵味又增添了新意,结果一举夺得了最佳创意头奖呢!”
这番话说得众人连连点头,眼中都流露出赞许的神色。
有位热心的大姐看着少年单薄的衣衫,忍不住感叹道:“只是这孩子把衣服穿得太苦了,都皱皱巴巴的了,看着就让人心疼。”
旁边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妈立即接话道:“可不是嘛,估计是没人给他洗衣服,这孩子怪可怜的。”说着,大妈关切地凑近少年,温和地问道:“孩子啊,你住在哪儿呢?是没人帮你洗衣服呢,还是连换洗的衣裳都没有啊?”
少年显然没料到会有人这样关心他,一时间手足无措,涨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妈见状,又体贴地问道:“是不是你自己不会洗衣服啊?”
少年这才回过神来,慌忙点头应道:“会……我会。”
“那就是缺换洗的衣裳了,”大妈露出慈祥的笑容,“这样吧,孩子,我看你和我家明儿个头差不多,我拿几套他的衣服给你穿。”先前那位大姐也附和道:“是啊,我也觉得他俩身材挺像的,只是你家小明比他胖一些。”
听着这些温暖的话语,少年的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他确实急需衣物,眼看着秋意将浓,寒冬将至,更何况他还在往高海拔地区走,那里的寒风会更加刺骨。一个无家可归的少年,在荒郊野外露宿,就算有五套这样的单衣都远远不够御寒的,更别说一套两套了。可凭什么别人要给自己衣服呢,所以出于本能,少年还是摇了摇头,而且生怕去大妈家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暴露自己的处境。
“别怕,”大妈善解人意地拉住少年的手,“我家就在前面不远。我儿子正在长身体,比你胖,很多衣服穿不了多久就小了,你拿几套去替换正好。”
在几位热心妇女的劝说下,少年终于跟着她们去了大妈家。
果然,大妈的儿子小明和少年身材相仿。
大妈一进屋就对儿子说:“明儿啊,妈妈想拿两三套你的衣服送给这位小弟弟,你看行吗?”名叫小明的少年打量着这位陌生的同龄人,腼腆地抿嘴笑了笑,爽快地点了点头。
穿着大妈给的衣服,少年往南又走了一天,这河水却又变回从西而来了。于是他又沿着天水河,继续朝着西方而去。
几日之后,饥肠辘辘的少年拖着疲惫的身躯在荒野中跋涉,忽然间,一座巍峨壮观的古城赫然出现在他眼前。高耸入云的城门外,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各色人等往来穿梭。城门两侧矗立着数座金碧辉煌的圣塔,供奉着这片土地上最受尊崇的诸位神明:创始神玄皇届祖只极,其神像庄严肃穆,散发着亘古永恒的气息;太阳神焱炽燚煌的金身熠熠生辉,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光明与力量;还有开天辟地的盘古女娲二圣,以及元谋先祖先贤等至高无上的神明。更引人注目的是那尊巨大的河神图腾,通体由青铜铸造,在阳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整个城门前香雾缭绕,虔诚的信徒们络绎不绝,许多人都会停下脚步,恭敬地向这些神明顶礼膜拜后,才继续前行。
距城门不足百米的江边码头更是热闹非凡,宽阔的江面上停泊着数以百计的大小船只,有装饰华丽的客船,也有满载货物的商船。码头上的搬运工人正忙碌地穿梭其间,有的正将货物小心翼翼地搬上船,有的则从船上卸下货物运往岸上。令人心酸的是,这些装货的袋子都出奇地小,只有正常货袋的三分之一大小,显然是旱灾期间特制的。即便如此,那些瘦骨嶙峋的码头工人们扛着这些小小的货袋,走路时双腿仍在不住地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河滩上却意外地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成群结队的孩子在干涸的河滩上追逐嬉戏,他们瘦小的身影在阳光下欢快地跳跃。更令人惊喜的是,还有几个孩子正在放风筝,那些搁置多年的风筝在微风中摇曳,给饱受旱灾之苦的孩子们带来了一丝难得的欢乐。
远处传来孩子们清脆的歌声,不知是在唱儿歌还是山歌,那纯真的声音在温暖的空气中回荡,为这座元谋国的都城增添了几分生气。
天水河,长又长,
天水两岸好风光;
鸡鸭肥,牛羊壮,
家家户户种收忙。
元谋国,真富强,
河神送金满河床;
女儿美,男儿壮,
幸福日子万年香。
湛蓝的天空中飘荡着四五只形态各异的风筝,有展翅高飞的雄鹰,有翩翩起舞的蝴蝶,还有拖着长尾巴的蜈蚣。一群衣衫整洁的孩子不顾大人们的呵斥,兴奋地在河滩上追逐着这些色彩斑斓的风筝。他们瘦弱的身躯显然承受不住这样的奔跑,才跑出几步就双腿发软,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喘气,而那些原本在空中翱翔的风筝也随之摇摇晃晃地坠落在地。孩子们歇息片刻后,又鼓起勇气继续追逐,但这次跑得更短,才迈出七八步就气喘如牛地弯下腰来,风筝也再次跌落。
大人们看着这一幕,心疼地劝说道:“眼下这光景,连饭都吃不饱,哪有力气放风筝啊。等熬过这场旱灾,山上的地里也能长出庄稼来了,咱们再慢慢放风筝也不迟。”
少年站在江边的堤岸上,望着跑到城门外的广场上放风筝的孩子们,眼前的景象时而清晰时而朦胧。连续数日的饥饿已经让他虚弱不堪,胃里空荡荡的感觉像火烧一般难受。他的眼前时不时闪过金色的光点,就像江面上跳跃的粼粼波光,忽明忽暗,让他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觉。
微风吹过,他瘦弱的身躯不禁打了个寒战,却仍固执地望着那些不顾体力不支仍无忧无虑地坚持放风筝的孩子们,他们有时甚至刚抛起风筝还没来得及跑开,风筝便掉了下来,可仍然乐在其中,少年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羡慕。
少年饥肠辘辘地在城外徘徊了整整一天,始终不敢踏入元谋国都城半步。夜晚来临,他仿照先前在天水城时的做法,悄悄躲进一艘停泊的渔船里过夜。然而剧烈的饥饿感如同无数蚂蚁啃噬着他的胃,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只能断断续续地打着盹,每次刚合眼就被饥饿搅醒。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少年就彻底清醒了,腹中的绞痛让他再也无法继续躺着,于是他离开了船舱,离开了码头。
趁着微弱的月光,少年蹑手蹑脚地摸进都城附近的一个小村庄,希望能找到些果腹之物。忽然,一阵令人垂涎的香气钻入他的鼻腔。他循着这诱人的气味,翻过一道低矮的篱笆墙,发现院子里搭着一个木架,上面赫然挂着油光发亮的熏鸡和熏鸭。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头,能见到这样的荤食简直是个奇迹。更令人惊讶的是,如今蓝星人普遍崇尚素食主义,即便是荤菜也都用肉树果的植物蛋白制成。这些真正的鸡鸭原本只是用来下蛋的,按理说根本不会出现在餐桌上,旱灾造成的饥饿实在把人们逼急了,就像此时把少年逼急了一样。
少年望着这些美味,内心充满矛盾,但腹中的饥饿最终战胜了道德感。
这个从未动过偷盗念头的少年,此刻却被饥饿逼得走投无路。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从熏鸡和熏鸭上各撕下一条腿和翅膀带走。可无论他如何用力,那些熏烤得焦干的肉块却纹丝不动。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落,手指也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红。最终,筋疲力尽的他只能放弃撕扯,带着整只熏鸡仓皇逃离。
趁着这户人家还没起床,天边才泛起鱼肚白,少年就慌慌张张地从篱笆墙翻了出来。他的动作又快又轻,生怕惊动了屋里的人。
翻过篱笆墙后,少年连头都不敢回,只顾着弓着身子往前狂奔,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仿佛要蹦出来似的。他总觉得身后有人在追赶自己,耳边似乎还能听到脚步声,这让他更加拼命地往前跑,连气都喘不匀了也不敢停下脚步。
跑着跑着,他都不知道自己往哪里在跑,只知道认准了往没有人烟的山野方向一个劲儿地逃窜。
跑着跑着,少年闻到了怀里熏鸡的香味,那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勾得他肚子咕咕直叫。他忍不住把熏鸡拿到鼻子前闻了闻,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真想现在就啃上一口。但转念一想,又把举起熏鸡的手放了下去。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都已经得手了,就再忍一忍吧!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吃也不迟。这么多天挨饿的日子都熬过来了,难道还差这一个时辰吗?”想到这里,他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跑去。
就在这时,少年突然想起自己的包袱里还藏着一把匕首。这个念头让他猛地停下了脚步,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僵在原地。他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后背直冒冷汗。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他终于下定决心,转身往回走去。他盘算着:要不就割下两条鸡腿或者鸡翅膀,然后把剩下的部分还回去?这样既解了馋,也不算太过分。
可是当他往回跑了一段路后,天色已经渐渐大亮了。晨光中,他这才发现自己根本记不清那户人家的具体位置了。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看见前面有人影晃动。少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的偷盗行为已经被发现了,人家来追赶了,不觉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他猛地将手中那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熏鸡远远抛向身前的草丛,随即转身拔腿就跑。可由于连日来的饥饿与疲惫,他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无论如何也跑不快。
他一边跑一边不停地吞咽着口水,喉咙干涩得发疼。
跑了约莫百来步,少年终于支撑不住停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早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这时他突然想到:既然鸡都已经偷了,若是就这样扔在野外任其腐烂,岂不是太可惜了?
如今食物多珍贵啊,怎么能扔掉啊!
少年一边想着,一边战战兢兢地回头张望,发现追兵还在远处似的,便壮着胆子折返回去。那些人果然一直在那一带,并没有追过来。
然而方才慌乱之中随手一扔,此刻竟完全记不清扔鸡的具体位置了。少年只得俯下身子,像猎犬般仔细嗅闻着空气中的气味,终于循着那若有若无的熏香重新找到了那只熏鸡。就在他弯腰拾起熏鸡的瞬间,一个可怕的联想突然闪过脑海,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他想起了黄金巨蟒漋烈与飞觥那对可怕的父子,他们就是凭借着敏锐的嗅觉一次次追踪到他的踪迹的。没想到今日自己竟也靠嗅觉把食物寻找到。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紧,慌忙抓起失而复得的熏鸡,又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
少年在荒芜的山路上不知疲倦地奔跑着,双腿早已麻木,喉咙干得像是要冒出火来。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却连一丝唾液都挤不出来。放眼望去,四周尽是枯黄的野草和光秃秃的树木,哪里还有半点水源的踪迹?这让他不禁想起连日来一直出现在身边的那条清澈的天水河,此刻才深切体会到大旱之年的古陆蓝星“离了河流溪涧就再也见不到水”这句话的真谛。
饥渴难耐之际,他颤抖着举起熏鸡,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忍不住用舌尖轻轻舔了舔鸡皮上凝结的油脂。
这一舔不要紧,腹中顿时翻江倒海,干涸的口腔竟奇迹般地分泌出些许唾液。他小心翼翼地咽下这来之不易的甘露,仿佛这样就能暂时骗过身体对水的渴望。
那熏鸡散发出的香气像是有生命一般,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少年再也按捺不住,闪身躲到一棵歪脖子老树后面。起初还想着只吃一小口解解馋,谁知第一口下去就再也停不下来。
鸡肉的咸香在舌尖绽放,油脂的芬芳在齿间流淌,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不清地感叹:“到底是繁华富裕的地方啊,这年头还有熏鸡熏鸭……这熏鸡的滋味,真是太好吃太好吃了,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啊!”
转眼间半只熏鸡就进了肚子。少年这才后知后觉地四下张望,生怕被人撞见这狼狈的吃相。可环顾四周,除了风吹草动的沙沙声,哪里还有半个人影?他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方才的提心吊胆全是自己吓唬自己。这片荒郊野岭,怕是连只野兔都难得一见,更别说会有人来管他吃相如何了。
在经历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饥饿折磨后,他的肚子终于得到了些许慰藉,勉强填了个大半饱。然而这短暂的满足感还未持续多久,新的困境便接踵而至。原本就因长时间缺水而干渴难耐的喉咙,在狼吞虎咽地吃下半只咸熏鸡后,在漫长的一天时间里都找不到水源,更是火烧火燎般地疼痛起来。那难以忍受的焦渴感让他的整个内脏都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一团无形的烈焰在他的胃里肆虐翻腾,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他绝望地想,若是再找不到水源,自己岂不是要成为那个刚刚摆脱饿死命运,转眼就要被渴死的可怜虫?这种生不如死的焦渴感简直比饥饿还要折磨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啃噬着他的意志。
他强忍着腹中的燃烧感和喉咙的灼痛感,小心翼翼地拎着剩下的半只熏鸡,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提防着随时可能从灌木丛中窜出的野兽,一边艰难地挪动着脚步寻找水源。
他的内心充满了困惑与懊悔:明明前几日还随处可见的河流和水湾,为何今日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怎么今天都见不到水了?他懊恼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要是早知道会陷入这般境地,天还未亮出发前,就该在那条清澈见底的天水河边喝个痛快,把肚子灌得满满当当的。他更后悔为什么不将水壶灌满。唉,只因为这几天每天沿着河水走,灌一壶水,那不是白白增加行走的负重吗?哪里知道今天会偷鸡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呢!
少年干裂的嘴唇已经渗出血丝,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滚烫的沙子,他真的感觉自己很快就要渴死了。就在意识即将模糊之际,眼中突然出现的一个景象更是将他吓傻了,只见在夕阳暮霭笼罩的远方地平线上,一个金碧辉煌的城市陡然出现在视野里,高耸的尖塔在落日余晖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他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干裂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着,定在那里,前后左右东西南北看了又看,却怎么也找不到通往那座神秘城市的道路。他非常奇怪的是,这座金碧辉煌的城市虽然美轮美奂,却不见一个人影,在夕阳的照射下,整座城市泛着梦幻般的金色光芒,仿佛是一个随时都会消失的海市蜃楼的天国。难道是自己被烈日晒瞎了?还是被干渴折磨得出现了幻觉?抑或在这生死边缘做着一个荒诞不经的梦吗?
在原地呆立许久后,少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愚蠢——既然有城市就必然有水源,这不正是绝处逢生的机会吗?虽然心中充满疑虑和恐惧,但求生的本能还是驱使他鼓起勇气,拖着疲惫的身躯向那座神秘的城市走去。
然而随着距离的拉近,诡异的感觉越发强烈:偌大的城市不见一缕炊烟,听不到任何人声,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了一般。这种超现实的氛围让他背脊发凉,但此刻他已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进。
脚下的道路时隐时现,沙土中模糊的痕迹让人难以分辨这究竟是人为开辟的道路,还是动物经年累月踩出的小径。某些路段铺着整齐的石块,隐约可见车轮碾压的印记,这些迹象表明这里确实曾有人类活动的踪迹。少年一边小心翼翼地前行,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心中既充满希望又忐忑不安。
迎着夕阳的金光,少年又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跋涉了整整半个时辰。那座在夕阳中闪闪发亮的城市轮廓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高大。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违和感——这几个月在蓝星几个国家逃窜哪里见到过如此高大的房屋?除非在自己曾经生活过的星球里,比这高十倍的建筑都比比皆是。
这座辉煌无比的金色城市如此耀眼,难道房屋上都涂了金粉吗?这里的人这么富裕吗?只见非常科幻的高楼大厦层层叠叠地耸立着,宛如连绵起伏的山峰。更奇怪的是,走得有些近了才发现,这座城市竟然没有城墙的踪影。
少年迷糊的双眼仔细打量,突然打了个寒战,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他揉了揉眼睛,定睛细看,这才恍然大悟:天呐!这哪里是什么城市,分明就是一座座形态诡异的山峦!这些山体光秃秃的,既没有树木的点缀,也看不到寻常山石的模样。一座座山峰就像是由一整块巨大的红色土岩切割雕刻而成,又仿佛是由无数土柱、土锥、土塔堆砌或成长而成。它们高低错落,参差不齐,远远望去就像是一片石化的森林。
最令人惊骇的是那些土柱,最高的竟达数十米甚至上百米。这些土林实际上是特殊的地质堆积物经年累月风化形成的柱状地貌。它们形态各异,呈现出千姿百态的造型:有的像刚破土的嫩芽,有的像古老的城堡,有的似雨后春笋,有的如戴着铁帽的武士。这般鬼斧神工的景象本该令人叹为观止,赞叹大自然的造化神奇。然而此刻,在这绝望无助的少年眼中,这奇异的土林却只让少年心里瘆得慌。
少年拖着沉重的步伐,望着眼前这片荒芜的土地,心中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失望与绝望。放眼望去,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寸草不生,连一棵像样的树都看不到,更别提找到水源了。他绝望地想:这是什么鬼地方啊?怎么会如此荒凉?自己一路行来这么远,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
干裂的嘴唇和火烧般的喉咙提醒着他,再找不到水,自己就要撑不下去了。
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迈出一步都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摔倒。少年感到全身的力气正在快速流失,甚至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死亡的恐惧渐渐笼罩心头,他开始后悔自己偷吃那只熏鸡和熏鸭的决定。要不是贪图那点美味,自己怎么会离开那条救命的小河呢?现在想要回去已经太迟了,就算拼尽全力走回去,也要好几个时辰,而自己可能连一个时辰都撑不过去了!
“唉!”少年痛苦地呻吟着,“我真不该偷别人的东西吃啊!人家人类两天前才刚刚送我衣服,我怎么能去偷人类的鸡呢?这简直罪孽深重、罪大恶极啊!这分明是老天都看不下了,愤怒了,在惩罚我啊!”少年意识到这是上天在惩罚他的过错。内心的煎熬比身体的痛苦更令人难以忍受,恐惧、愧疚、后悔、自责等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现在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等死吗?”这个念头在少年脑海中不断盘旋。
蓦地,少年觉得许多土柱形似各种张牙舞爪的野兽,就仿佛神龙帝国庞然大物的龙兽们突然化身于此,蹲守在这里,在一起对他吼叫:“你这小坏蛋哪里逃?你这小坏蛋哪里逃?你这小坏蛋哪里逃?”又仿佛一个个武士抽出利剑,剑指少年呵斥道:“谁让你偷鸡了?谁让你偷鸡了?谁让你偷鸡了?”
一时间,穿着元谋国衣服的少年仿佛听到天地间都在呵斥:“你这个偷鸡贼哪里逃?你这个偷鸡贼哪里逃?你这个偷鸡贼哪里逃?”他感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极度的焦渴和强烈的情绪波动让少年的视线开始模糊,世界在他眼前天旋地转。
最终,少年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倒在了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失去了意识。
为吃半只熏鸡,少年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