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吉一夜没睡,第二天午时,西伯侯可怜武吉家有老母,允许其回家探亲,秋后再自行回牢接受处罚。
武吉被放了出去后,便一路狂奔,跑到渭水河边,果然看见那老者坐在青石板上钓鱼。
“老人家,救我!”武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我知道错了,不该嘲笑您,求您救救我,我娘还等着我养老呢!”
老者放下鱼竿,转过身,看着武吉,忽然笑了:“后生,莫慌。山人自有妙计。”
他站起身,道:“跟我来。”说罢,便往山林里走。武吉赶紧跟上,老者走得不快,却很稳,穿过一片松树林,来到一处山坡上。那山坡坐北朝南,背后靠着一座小山,前面对着一条小溪,阳光正好照在山坡上,暖洋洋的。
“就是这儿了。”老者停下脚步,指着脚下的一块地,“这是块龙穴宝地,能藏气,能遮天。”他从布包里掏出一个土坛,又拿出一把小刀,对武吉说:“把你的头发剪一缕,指甲剪几片,再把你的生辰八字写在纸上,放进去。”
武吉一一照做,老者又说:“你身上可有带血的东西?”武吉一愣,忽然想起,那天在城门,门官的血溅到了他的衣襟上,他一直没敢洗,便把衣襟撕了一块,递给老者。老者把带血的衣襟放进坛里,封上坛口,又在地上挖了个坑,把土坛埋了进去,填上土,又用脚踩实。
“好了。”老者拍了拍手,“你且回去,安心等着。西伯侯算不到你还活着的。”
武吉半信半疑,却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谢过老者,回到家里见自己老母一面。
没过几天,西伯侯姬昌忽然召集谋士,说他夜里推演天机,算出武吉已投井自尽。
散宜生等人都很惊讶,派人去武吉家附近的井边查看,果然发现井口有武吉的草鞋,井里也捞上来一件武吉常穿的粗布衣裳。
姬昌叹了口气,道:“罢了,也是个可怜人,既然已死,便不再追究了。
西岐的秋意渐浓,城郊的山林里,枫叶染上了浅红,落在武吉挑柴的扁担上。
他缩着脖子,把粗布头巾往下拉了拉,遮住大半张脸,脚步放得又轻又慢,像只受惊的兔子,往城门方向挪。
自姬昌算出他“投井自尽”后,武吉躲在山林深处的破庙里,靠着野果和偶尔偷偷砍的柴度日。
可家里老娘的存粮早就见了底,前几日托人捎信来,说灶上连煮粥的米都没了。武吉心焦如焚,只能冒险——趁着清晨城门刚开、人多眼杂,挑着柴进城,找相熟的炊户偷偷卖了,换点米粮赶紧走。
柴禾是昨晚连夜砍的,还带着潮湿的木香,压得扁担“咯吱”响。武吉贴着城墙根走,眼睛警惕地盯着守城的兵士,心里默念着“别看见我,别看见我”。
眼看就要走到城门洞,他刚松了口气,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温和的呼唤:“这位樵夫,请留步。”
武吉浑身一僵,像被施了定身术,脚步再也挪不动。他缓缓转过身,看见一个身穿青色锦袍、面容儒雅的中年人,正带着几个随从站在不远处。
那人颔下留着短须,眼神温和却透着锐利,正是西伯侯麾下的谋士散宜生。
散宜生本是要出城,去渭水河畔寻找传闻中的“飞熊”——近来姬昌总说夜里梦见飞熊,占卜后得知是贤才将至的征兆,便派散宜生四处寻访。
他刚走到城门,就瞥见了武吉,只觉得这樵夫的身形、挑柴的姿势,竟和数月前被判死刑的武吉一模一样。
“你……”散宜生往前走了两步,仔细打量着武吉,“抬起头来。”
武吉没办法,只能慢慢抬起头,头巾滑落,露出那张带着惶恐的脸。散宜生眼睛一亮,立刻吩咐随从:“拿下他!他就是武吉!”
随从们立刻上前,按住武吉的胳膊。武吉挣扎着,声音带着哭腔:“大人,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卖点柴,给我娘换点米!”
“有什么话,到侯府再说!”散宜生脸色一沉,带着武吉往侯府去。路上的百姓见了,都围过来议论,有人说:
“这不是那个失手杀了门官的樵夫吗?不是说投井死了吗?怎么又活了?”还有人说:“怕是假死脱身,这下可惨了!”
武吉被押进侯府,跪在大堂下,抬头就看见姬昌坐在堂上,穿着玄色长袍,面容威严。几个文武官员站在两侧,都用严肃的眼神看着他。
“武吉,”姬昌的声音沉稳,“本侯明明算出你已投井自尽,你为何会在此处?如实招来!”
武吉知道瞒不住了,索性把心一横,磕了个头,道:“侯爷,小民不敢欺瞒您。小民并没有投井,是渭水河边那位直钩钓鱼的老者,用计帮小民瞒过了您的推演。”
“哦?”姬昌眉头一挑,身子微微前倾,“详细说来。”
“是。”武吉定了定神,把那日从牢里逃出去,找到姜子牙,姜子牙带他去山林找“龙穴宝地”,埋下装着他头发、指甲、生辰八字和带血衣襟的土坛,以及后来姬昌算出他“自尽”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连一个细节都不敢漏。
大堂上一片寂静,文武官员们都面露惊讶。散宜生上前一步,对姬昌道:“侯爷,这老者竟有如此本事,能瞒过天机推演,想必就是您梦中所见的‘飞熊’贤才!”
姬昌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期待。他早就听说渭水有位直钩钓鱼的高人,之前派去寻找却没找到,如今听武吉这么说,更确定这老者绝非普通人。
他看向武吉,语气缓和了些:“武吉,你虽犯下死罪,但念你并非故意,且如实交代了高人的事,本侯赦免你的死罪。”
武吉愣住了,随即大喜过望,连忙磕头:“谢侯爷!谢侯爷!”
“起来吧。”姬昌道,“本侯要你带路,即刻前往渭水河畔,寻找那位直钩钓鱼的老人。若能寻到贤才,你也算立了一功。”
“是!小民愿意!”武吉连忙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心里又激动又忐忑——他终于不用死了,还能有机会报答姜子牙的救命之恩,只是不知道,这位高人会不会愿意见西伯侯。
姬昌立刻吩咐人备车,带着散宜生等几位亲信官员,跟着武吉往渭水而去。
散宜生道:“侯爷,这条路之前我们也没少走。”
“大贤就在这附近吗?”
姬昌摆了摆手,目光望着远处河畔的垂柳:“再走走。那武吉说就在水边,我总觉得,今日能遇着些什么。”他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股执拗。
散宜生在旁笑道:“主公仁德感天,自有天垂象。咱们慢慢走,不急。”他手里拿着一卷地图,上面标注着西岐的村落与田埂,这些日子,他们几乎走遍了城郊的每一处,见了不少面有菜色的百姓,也听了太多关于粮草短缺的抱怨。每多听一句,姬昌脸上的忧色便重一分,寻找贤臣的念头也更迫切一分。
马车行驶在山道上,车轮碾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姬昌坐在车里,掀开帘子,看着窗外的山林,心里满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