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前面就是渭水河了,河边风大,要不咱们回去吧?”南宫适看着姬昌被风吹得微微发抖的身子,忍不住劝道。他肩上的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这几日四处奔走,他眼里的红血丝重了些,却始终挺直着脊梁。
一群人沿着河岸缓缓前行,脚下的泥土带着湿润的潮气。
河边已有三三两两的农人在修补渔网,孩童们光着脚丫在浅滩上追逐,溅起的水花映着阳光,倒有了几分生机。
可姬昌知道,这生机之下,是多少人家勒紧裤腰带的支撑——库房里的陈粮已经见底,若再等不到新粮,怕是连春耕的种子都凑不齐。
若这老者真是贤才,有他辅佐,西岐定能更加强盛,推翻商纣的日子,也便不远了。
武吉骑着一匹马,走在马车前面,不时回头看一眼。他想起第一次见姜子牙时的场景,想起自己当初的嘲笑,心里满是愧疚。这次,他一定要好好帮侯爷找到高人,也算是弥补自己之前的过错。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渭水河边。武吉跳下马,指着不远处的一块青石板:“侯爷,那位高人之前就在那里钓鱼!”
姬昌下了马车,顺着武吉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个白发老者,正坐在青石板上,手里握着鱼竿,鱼竿上的线垂在水里,鱼钩竟是直的。阳光洒在老者身上,给他的白发镀上了一层金边,看起来仙风道骨。
“就是他!”武吉低声道。
姬昌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带着散宜生等人,缓缓朝老者走去。他知道,这一次相见,或许会改变西岐的命运。
“主公,您看那边。”散宜生忽然指向河湾处。
只见一棵老柳树下,坐着个身穿粗布道袍的老翁。他头戴斗笠,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手里握着一根鱼竿,鱼线垂在水里,却半天不见动静。
奇怪的是,那鱼竿的鱼钩竟是直的,光秃秃的,连半点儿鱼饵都没有。
“这老汉在做什么?”南宫适皱起眉,“直钩钓鱼?还没鱼饵,怕是脑子不清醒吧。”
姬昌却来了兴致。他示意随从们留在原地,自己则扶着散宜生的胳膊,慢慢走了过去。
越走近,越觉得这老翁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度——他就那么坐着,脊背挺直,仿佛与身后的柳树、面前的河水融为了一体,周遭的喧嚣都绕着他走。
“老先生。”姬昌轻声开口,生怕惊扰了对方。
老翁缓缓转过头,斗笠下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鬓角斑白,眼角的皱纹里像是藏着岁月的故事,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渭水深处的寒星,透着一股洞彻世事的清明。正是姜子牙。
他看着姬昌,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转回头,目光落在水面上,手里的鱼竿纹丝不动。
姬昌被他这淡然的态度勾起了更多好奇,他指着那直钩,笑道:“老先生,恕我直言,您这鱼钩是直的,又没挂鱼饵,这般垂钓,怕是钓不上鱼来啊。”
姜子牙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钓者,意不在鱼。愿者,自会上钩。”
“愿者上钩?”姬昌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只觉得其中似有深意,正待再问,却见水面忽然一动,一道银亮的影子猛地跃出水面,竟真的朝着那直钩扑去!
“哗啦——”水花四溅。众人定睛看去,只见一条尺长的草鱼,竟死死咬住了那枚光秃秃的直钩,尾巴在水面上拼命拍打,却怎么也挣不脱。
南宫适惊得瞪大了眼睛:“这……这怎么可能?”
散宜生也捋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姬昌却在那鱼跃出水面的瞬间,忽然觉得眼前一花。阳光透过老柳树的枝叶,在姜子牙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光影竟渐渐凝聚,化作一对半透明的羽翼虚影!那羽翼宽大舒展,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光,虽只是一闪而逝,却让他瞬间想起了梦中的飞熊——那飞熊振翅时的模样,与此刻的虚影竟隐隐相合!
“飞熊……”姬昌失声低呼,目光灼灼地看向姜子牙,“老先生,您……”
姜子牙这时才缓缓收起鱼竿,将那条仍在挣扎的草鱼解下来,随手放回水里。鱼入水后,摆了摆尾巴,竟没有立刻游走,反而在岸边游了两圈,像是在道谢。
他站起身,摘下斗笠,对着姬昌深深一揖:“老朽姜子牙,见过西伯侯。”
“姜……姜子牙?”姬昌心头剧震。他虽久在西岐,却也听过这个名字——据说曾在昆仑修行,后来下山在朝歌生活。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梦中预示的贤臣,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姜子牙直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姬昌:“老朽在朝歌听闻西伯侯仁德,心系百姓,故不远千里而来。西岐如今的困境,老朽略有耳闻。若侯爷不弃,老朽愿效犬马之劳,为西岐寻一条生路。”
姬昌看着他眼中的真诚,又想起那直钩钓鱼的奇景、背上一闪而逝的羽翼虚影,心中再无半分疑虑。他往前一步,不顾身份,对着姜子牙深深一拜:“先生!西岐百姓,盼先生久矣!”
南宫适与散宜生连忙上前扶住姬昌,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激动——主公寻了这么久的贤臣,竟真的在渭水河畔遇上了!
姜子牙扶起姬昌,目光望向远处的岐山:“侯爷,路还长,咱们一步一步走。”
风拂过渭水河面,带着湿润的气息,吹动了姜子牙的白发,也吹动了姬昌鬓角的银丝。河岸边的孩童还在嬉闹,农人的渔网已修补好,正准备撒向水中。阳光正好,照在每个人的脸上,仿佛连空气里都多了几分希望的味道。
姬昌知道,西岐的困局不会一朝而解,伯邑考与姬发的争斗也未必能立刻平息。
但他心里的那块石头,却在见到姜子牙的这一刻,落了地。
。他看着眼前这位手持直钩的老翁,忽然明白——所谓“愿者上钩”,钓的从来不是鱼,而是那份志同道合的心意,是那份能让西岐重获新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