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尘抱着小雅走出雷胎渊时,晨光正穿透岩层裂缝,在他肩头碎成金斑。
可那抹本该灼人的亮,落在皮肤上却像落在千年寒潭里——他能看见光的形状,却触不到半分温度。
右腿从胯骨开始麻到脚尖,每一步都像拖着截浸水的朽木,喉咙里泛着铁锈味,是经脉反噬时渗出的血沫。
劫光鱼残灵绕着他转了三圈,银芒忽明忽暗,最后停在他左肩头。
微弱雷光里浮起幅画面:东玄域某处村落,断墙被新砖补上,几个孩童举着巴掌大的“镇雷枢”跑跳,雷枢顶端的引雷针正滋滋引下细弱雷光,浇在田垄里刚冒头的绿芽上。
他望着那抹新绿,嘴角扯出极淡的笑——真好,至少他护住了想护的。
行至日头偏西时,荒村的断墙出现在视野里。
茅屋顶的炊烟散得很慢,像根扯不断的棉线。
屋前青石板上坐着位老妪,灰布衫洗得发白,怀里抱着个穿补丁衣裳的小娃,正哼着跑调的歌谣。
小娃蜷在她臂弯里啃野枣,口水沾湿了她衣襟。
秦尘脚步顿住。
老妪像是早等着他似的,浑浊的眼睛抬起来,嘴角弯成道温和的弧。
她没说话,只动了动嘴皮子——“回来了?没有娘的孩子最懂家。”
他听不见声音,却能从口型读出每个字。
喉结动了动,竟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在老妪身边蹲下。
小雅的额头还烫得惊人,他把她轻轻放在老妪脚边的草垫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片雪花。
老妪枯树枝似的手抚上小雅额头,皱着眉摇头:“还烧着呢......跟我进屋吧。”她抱起小娃起身,粗布裙角扫过秦尘沾血的裤脚,“灶上还煨着姜茶,驱寒。”
屋内光线昏暗,土灶里的柴火噼啪响。
老妪往陶壶里添水,又从墙根瓦罐抓了把药草丢进去,动作熟得像做过千百回。
她搅动药汤的木勺突然顿住,对着空气开口,声音哑得像老树皮摩擦:“你说雷祸是天罚?我看是人心怕了。怕了就找个人砍,管他是真是假。”她转头看他,浑浊的眼睛里像有星子在闪,“你若真疯了,怎会把她抱得那么紧?”
秦尘愣住。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节泛白,掌心还留着抱小雅时压出的红印。
指尖无意识抚过她腕间的雷丝,那丝冰凉透过皮肤渗进骨头,却让他心里某处结了三十年的冰,“咔”地裂开条缝。
深夜,药香在屋内漫成雾。
小雅烧得更厉害了,睫毛上挂着汗珠,嘴唇干裂得渗血,无意识地呢喃:“主人......灯......别灭......”秦尘摸出随身玉瓶,瓶底只剩一滴幽绿的雷液——这是他用太乙青木雷每日凝练的续命药,本要撑过这月的。
他咬开瓶塞,雷液顺着指尖滑进小雅嘴里,自己眼前顿时发黑,后背抵着土墙才没栽倒。
“咳......”他捂住嘴咳嗽,指缝渗出暗红血珠。
可就在这时,心口的雷纹突然发烫。
雷胎熔炉在体内轻颤,像婴儿第一次睁眼,一缕温润的雷息顺着经脉游走,所过之处,被反噬灼伤的脉络竟开始愈合。
他瞳孔骤缩——原来血饲雷炉从不是单向燃烧。
当他把生的希望全给了别人,雷,也会反过来护他。
晨光透过窗纸漏进来时,小雅的睫毛先动了动。
她睁眼就看见秦尘苍白的脸,伸手摸他眼下的青黑:“主人,你瘦了。”声音哑得像片枯叶,却让秦尘眼眶发涩。
他想笑,却见肩头银光一闪——劫光鱼残灵最后一点光芒在空中画了个圈,像在说再见,然后彻底消散。
他轻轻把小雅抱起来,转身时看见归心妪站在门口,手里提着盏粗陶油灯,灯芯上还沾着新点的蜡:“带着吧,夜里亮堂。”老妪的手背上爬满老年斑,油灯却擦得锃亮,“我这儿的娃,走夜路都要带灯。”
秦尘接过油灯,灯油在盏里晃出细碎的光。
他迈出门槛时,老妪的声音从身后飘来:“记住了,家不在屋檐下,在心里头。”他没回头,却觉得怀里的小雅往他颈窝里缩了缩,像只小兽在认窝。
而在千里外的南洋海底,暗涌突然翻涌。
那座沉在珊瑚丛里的青铜祭坛上,原本闭合的猩红巨眼“轰”地睁开,瞳孔里翻涌着雷霆与黑雾。
一道冰冷的意志撕裂海水,扫过天穹大陆每一寸土地:“孩子......你不该离开我的怀抱。”
天边,乌云开始聚集。雷声从极远处滚来,像头睡醒的野兽在低吼。
晨光里,荒村茅屋的草顶落了层薄霜。
秦尘抱着小雅走出门,脚步虚浮却稳当,怀里的油灯随着步伐轻晃,暖黄的光映着他发间的白,像落了把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