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如翻涌的雷暴海,暗紫色雷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九百零七道雷帝残念裹着玄光,如浪潮般冲刷过来,每道残念的声音都混着金属摩擦的刺响:“神子当掌万雷,何须被凡情所困?”“弃了这具凡胎,你本可与天地同寿!”
秦尘额角青筋暴起,左手结印引动戊土麒麟雷,在识海中央筑起一座青灰色雷垒;右手掐诀催发鸿蒙本源雷,化作银链捆向最近的残念。
可那些残念竟似越打越多,先前被击碎的光屑眨眼又凝成新的虚影,每一道都带着他前世的记忆碎片——雷尊殿上万人叩拜的盛况、与苏清漪共赏雷暴的温柔、被背叛时神劫劈碎神魂的剧痛。
“够了!”他低吼一声,喉间溢出腥甜。
雷垒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痕,戊土雷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更令他心悸的是识海深处那团暖光——小雅的雷丝与他掌心雷纹相连的地方,此刻正渗出细密的银线,像是被残念抽丝剥茧般剥离。
“情是锁,也是锚……”他咬着牙重复前世的念头,可话音未落,最前方的残念突然化为一道光刃,直刺他眉心识海。
剧痛如万针攒刺,他眼前发黑,右手银链“啪”地崩断。
就在这时,识海边缘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秦尘猛然抬头,只见虚空中浮现出一座青铜石台,台角雕着断裂的脐带纹路。
台上盘坐着个黑袍僧人,面容被兜帽阴影遮住,手中握着柄锈迹斑斑的雷刃剪,刀刃上缠着半截泛着血光的丝线。
“断脐僧?”他脱口而出。
这是前世雷帝经中记载的传说人物,专司斩断修士与宿命的因果纠缠,可他从未想过会在此处遇见。
“雷脐未断,神劫不休。”断脐僧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他抬手轻抖雷刃剪,“你与雷帝残念的牵连,藏在血脉最深处。”
话音未落,秦尘突然感觉心口一热。
他低头望去,左胸位置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淡青色纹路,形状竟与雷胎熔炉的核心完全一致——那纹路正随着残念的冲击微微跳动,每跳一次,他就想起父亲临终前咳血的脸、母亲雷池里碎裂的魂体、小雅被雷鞭抽打的伤痕。
“这是……”他瞳孔骤缩。
“雷脐。”断脐僧将雷刃剪轻轻一合,“你以为是雷帝血脉滋养你,实则是它在吸噬你最珍视之人的命火。你娘的魂、你爹的血、这小丫头的生机——全被它抽作雷胎养料。”
“轰!”
识海深处传来暴怒的尖啸,母源意识的声音如万千女子同时尖叫:“贱僧敢动我神子血脉!”雷茧外的雷丝突然收紧,如钢索勒进秦尘血肉,他肩头立刻绽开血花。
更恐怖的是识海中的残念,此刻竟全部凝成一道巨大的雷帝虚影,手持紫霄神雷化作的长剑,直劈断脐僧!
断脐僧不躲不避,雷刃剪在空中划出半弧,“铮”地一声脆响——那道无形的血脉丝线应声而断。
秦尘只觉心口一松,原本如附骨之疽的雷脐突然变得滞涩,那些被抽走的记忆碎片竟开始倒流:父亲用身体挡下族刀时,胸口中的不是普通刀刃,而是刻着雷帝纹的淬毒匕首;母亲雷池里的血珠,每一滴都在往雷脐纹路里钻;小雅每次咳血后苍白的脸,原来都是雷脐在偷取她的生机。
“原来是这样……”他嗓音发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娘说‘别让他回来’,不是不想见我,是知道我回来就会被这鬼东西吸干亲人的命!”
雷帝虚影的长剑劈到断脐僧面前三寸处,突然寸寸崩裂。
断脐僧抬手指向秦尘心口:“要彻底斩断因果,你得自己动手。”
秦尘深吸一口气,引动庚金白虎雷在掌心凝成三寸短刃。
雷刃寒光凛冽,连识海的雷云都被割开一道缝隙。
他望着心口跳动的雷脐,想起小雅刚才咳出血丝的模样,想起父亲临终前浑浊的眼睛,想起母亲雷池里最后一滴血。
“我秦尘,宁可做个短命的人,也不做吸亲人命的鬼!”
短刃刺入胸膛的瞬间,剧痛如浪潮般淹没意识。
但他没有闭眼,反而咬着牙将刀刃往深处送了半寸——雷脐的纹路被刀尖挑破,暗红色的血珠喷涌而出,却没有落地,反而逆着重力飞向识海中央的雷胎熔炉。
“轰隆隆——”
熔炉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原本将雷能转化为生命的齿轮开始逆转,秦尘能清晰感觉到,那些被雷脐吸走的生机正顺着血脉回流,与他自己的寿元融合,在熔炉核心淬出一团漆黑如墨、内里却流转着金纹的火焰。
“血饲雷炉?”他听见前世雷帝经里最禁忌的篇章在耳边炸响——那是雷帝为了突破极限创造的禁术,需以自身寿元为引,以亲人鲜血为媒,将雷胎转化为吞噬天地的熔炉。
可此刻,这团火焰没有灼烧他的魂魄,反而让他的识海从未有过的清明。
“我不是继承你们的疯,我是来终结它的!”他仰天大吼,声音震得识海雷云四散。
紫霄神雷自九霄而降,不再是攻击外敌的利器,而是化作万千雷针,直刺向所有雷帝残念!
“啪!”
千里外的寿烛童手中,那支刻着“秦尘”二字的命烛突然爆出灯花,烛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三寸,火苗由金转橙,暗了三分。
现实中的雷茧同时发出刺耳的撕裂声。
原本用来禁锢秦尘的雷丝疯狂倒卷,如游蛇般钻入他心口的雷纹。
劫光鱼残灵感知到契机,残魂化作一道银光,主动冲进那团黑金色火焰:“吾以残魂为薪,助主人燃尽劫数!”
“嗷——”
雷茧内爆的轰鸣震得整座雷胎渊地动山摇。
秦尘单膝跪地,右臂雷纹由紫转金,皮肤表面爬满龟裂的纹路,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他怀中小雅缓缓睁眼,睫毛上还挂着泪,伸手摸他苍白的脸:“主人……疼吗?”
秦尘想笑,可喉咙里像是塞了团火。
他用染血的手覆住小雅的手背,指腹轻轻蹭过她腕间的雷丝,用唇形说:“值得。”
雷茧废墟下,那枚曾吸噬亲人命火的雷胎熔炉仍在运转。
但这一次,它的跳动频率不再是机械的“咚、咚”声,而是与秦尘的心跳完美重合——“噗通、噗通”,像活着的心脏。
“走。”他撑起身子,将小雅小心护在怀里。
雷胎渊的洞顶裂开数道缝隙,阳光漏进来,在他肩头洒下一片金斑。
可他望着那片光,只觉眼前一片模糊——不是看不见,而是感知不到温度。
洞外的风卷着碎石吹进来,扬起他一缕白发。
秦尘低头看了眼怀中沉睡的小雅,又摸了摸心口仍在发烫的雷纹。
他知道,这一战虽破了雷帝残念的局,却也折了三年阳寿。
但没关系——
他抬头望向洞外的天空,目光穿过层层岩层,落在千里外南洋海底那抹白衣身影上。
那里,女子指尖的赤红火雷正隐隐发亮,雷纹里“雷母”二字刺得他眼疼。
“三万年?”他轻声呢喃,声音里没有惧意,只有烧尽一切的决绝,“我倒要看看,是你的神子命硬,还是我的雷……更野。”
他抱着小雅迈出雷茧废墟,阳光终于完全洒在身上。
可那温度,终究是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