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墟的风卷着细碎雷屑掠过秦尘肩头,他抱着小雅的双臂微微收紧。
怀中女子的体温透过粗布衫贴着他心口,像团将熄的火,让他喉间发紧。
劫光鱼残灵在头顶盘旋成银线,尾鳍拍击空气的频率比以往快了三倍,每道游痕都往东北方偏三分——那是东玄域地脉最深处的方向,他曾在《断源诀》残卷里见过雷胎渊三字,母亲当年分娩时血浸岩层,至今仍留着与他雷纹同频的波动。
别怕。他低头吻了吻小雅发顶,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雷纹,我带你回家。
脚下废土突然传来震颤,裂纹从脚尖开始蔓延,露出底下暗金色岩层。
那些纹路与他心口雷纹同频跳动,焦香混着若有若无的乳香钻进鼻腔,像是被雷火淬炼过的襁褓味道。
秦尘瞳孔微缩——三百年前他初入东玄域时,在秦家祖祠见过类似的岩画,画中女子赤足立于雷池中央,腹部隆起,周身雷丝如脐带垂落。
是这里了。他喃喃着,抱着小雅往裂缝深处迈去。
岩层越往下越烫,暗金纹路里渗出细密雷浆,在他鞋底滋滋作响。
当深入三千丈时,头顶的天光彻底消失,四壁岩层却突然泛起幽蓝荧光,像无数颗凝固的雷珠嵌在石中。
地面毫无征兆地裂开巨口,一道银白光柱冲天而起。
秦尘本能地旋身护住小雅后心,可那光柱却如活物般缠上他脚踝,力道大得几乎要扯断他腿骨。
他咬着牙引动戊土麒麟雷,却见雷芒刚触及光柱便如泥牛入海。
下一刻,整个人被光柱吞噬,耳畔响起婴儿啼哭般的嗡鸣。
无数雷丝从虚空中垂落,细如发丝却韧过精铁,缠上他的手腕、脖颈、脚踝。
秦尘甚至能感觉到雷丝上残留的温度——像极了母亲抱他时,襁褓里未散的余温。
不过刹那,雷丝便织成枚巨大雷茧,将他与小雅裹在其中。
茧内雷纹流转如活物,在他掌心、眉心烙下与岩层相同的暗金印记。
回来就好......我的神子,你终于回家了。
母源意识的声音裹着万千女子的合唱,在识海深处炸响。
秦尘浑身剧震——这声音与他幼时记忆重叠,那时他被族人辱骂,缩在柴房角落发抖,总听见有个温柔的声音说:尘儿不怕,妈妈在。可后来他才知道,母亲早就在雷胎渊难产而亡,这声音不过是残留在雷纹里的执念。
不......他摇头,喉间溢出血沫,你不是我娘。
识海突然翻涌如沸。
九百零七道身影自雷雾中走出,每一尊都披着玄雷帝袍,掌心握着紫霄神雷,面容与他有七分相似。
他们齐声诵念:顺者生,逆者亡。幻象如潮水般涌来——他看见自己坐在雷帝宝座上,脚下堆着父亲的尸骨,秦家祖祠被雷火焚成白地;看见苏清漪在他面前焚丹自爆,血珠溅在他脸上时还带着温度;看见凰九幽站在极北冰原,冰锥穿透她心口,眼中泪凝成雷晶,却仍在笑:阿尘,这样你就能安心当神了吧?
够了!秦尘嘶吼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雷茧外的雷丝突然收紧,勒得他肋骨咯咯作响。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已变成青灰色,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而是泛着幽光的雷浆。
别走......我给你永生,给你温暖,只要你别忘了我是谁。母源意识的声音更柔了,像母亲当年哄他入睡时哼的摇篮曲,你是雷帝,是这方天地的神,他们的生死,都该由你掌控。
秦尘的呼吸突然乱了。
他想起前世飞升时,苏清漪笑着递来的那杯茶;想起凰九幽在他重伤时,用冰魄替他温了三天三夜的药;想起父亲临终前,用最后一口气帮他挡住族人的追杀。
这些记忆像滚烫的铁水,在识海翻涌。
怀中小雅突然轻咳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金色雷丝。
那雷丝飘到半空,竟与雷茧上的纹路共鸣,发出清越的凤鸣。
秦尘低头望去,见她睫毛微颤,原本苍白的脸泛起一丝血色。
他忽然想起,初次见小雅时,她缩在柴房角落,被族人用雷鞭抽得遍体鳞伤,却仍咬着牙把最后半块炊饼塞给他。
情是锁,也是锚。他轻声重复着前世最后一刻的念头,我偏要做个人,不做神。
他引动紫霄神雷,不是轰向雷茧,而是劈向识海中央那尊最高大的雷帝虚影。
雷芒炸响的瞬间,虚影崩碎成万千光点,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涌入——母亲披发赤足立于雷池中央,周身雷丝如刀割在她身上,血珠溅在雷纹里,开出暗红的花。
她望着虚空呢喃:别让他回来......别让他当神。
秦尘双目赤红,喉间发出无声的怒吼。
他这才明白,母亲当年不是难产而亡,是用七日夜以魂炼胎,将雷帝烙印封在他体内,自己却油尽灯枯。
那些所谓的母源意识,不过是雷帝残念为了延续传承,伪造的温情陷阱。
嗡——
小雅肩头的雷纹突然泛起银光,一只由雷丝凝成的蝶妻振翅飞出,没入他胸口。
他听见最后一句呢喃,轻得像一片雪花:孩子......回家了。雷茧剧烈震颤,内部雷丝开始逆向流转,原本缠在他身上的雷丝,竟开始往他心口的雷纹里钻,像是在输送某种力量。
而在千里外的南洋海底,那颗猩红巨眼猛然收缩。
白衣女子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团赤红火雷,雷纹里隐约可见二字。
她望着雷墟方向,嘴角的笑更冷了:三万年了,我的神子,你终于要醒了......
雷茧深处,秦尘识海如风暴中心。
九百零七道雷帝残念自虚空中浮现,眼中泛着幽光,一步步朝他逼近。
他攥紧小雅的手,掌心雷纹与她腕间雷丝交缠,在识海深处亮起一团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