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春桥头的小屋里,詹晓阳和刘小惠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几乎同时从睡梦中悠悠转醒。
然而,醒来的第一感觉,并非神清气爽,而是从双腿传来的、一阵阵酸胀沉重的疼痛感,仿佛肌肉里灌满了铅。
这是前两天在鞋摊站了将近一整天留下的“后遗症”。
“嘶……老伙……我的腿……好酸啊……”刘小惠刚想挪动身体下床,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小脸皱成了一团。
她感觉自己的大腿和小腿肚又僵又硬,稍微一动就酸爽无比。
詹晓阳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虽然体力好些,但同样感到双腿乏力、肌肉酸痛。
他强撑着坐起身,伸手帮刘小惠轻轻揉捏着她的小腿,触手之处,肌肉果然有些紧绷。“我也酸……昨天站得太久了。来,慢点起,别急着动。”
两人互相搀扶着,像两个行动不便的老人,龇牙咧嘴、动作缓慢地挪下床,每一步都伴随着肌肉的抗议。
走进卫生间洗漱时,看着镜子里彼此略显狼狈的样子,都忍不住苦笑起来。
洗漱完毕,詹晓阳没让刘小惠下楼,叮嘱道:“惠儿,你腿不舒服,就在屋里坐着,别上下楼了。我去楼下买早餐上来。”
“嗯,好。”刘小惠乖乖点头,扶着墙,慢慢挪到沙发边坐下。
詹晓阳下楼,在巷口那家熟悉的早餐摊,买了两份热腾腾的、淋着香喷喷卤汁的肠粉,又特意给刘小惠带了一碗温热的益母草汤——他知道她生理期刚过不久,喝这个能活血化瘀,缓解疲劳。
回到小屋,两人坐在小茶几旁,慢慢吃着早餐。肠粉滑嫩可口,但酸胀的腿依然提醒着他们昨日的辛劳。
吃完早餐,詹晓阳放下筷子,对刘小惠说:“惠儿,今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看看电视,别跟着我跑来跑去了。你的腿需要静养一下。我得去姑父养殖场一趟,跟姑父和小姨商量一下去福建晋江考察运动品牌的事情。这事得尽快定下来。”
刘小惠一听,小嘴下意识地噘了起来,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和一点点失落。
她习惯了跟詹晓阳形影不离,而且对去福建考察这么重要又新鲜的事,她内心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但她也知道自己的腿确实不争气,今天再奔波恐怕会更难受,而且詹晓阳是去谈正事。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声音闷闷的:“好吧……那你要早点回来哦……路上小心。”
看着她那副委屈又强装懂事的小模样,詹晓阳心里一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安慰道:“放心,就是去商量一下行程,很快回来。你在家乖乖的,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嗯。”刘小惠这才勉强笑了笑。
收拾好碗筷,詹晓阳便出了门。他没有直接去养殖场,而是先到巷口的小卖部,用公用电话给小姨打了个电话。
“喂,小姨,是我,晓阳。”
“晓阳啊,这么早,什么事?”电话那头传来小姨清晰的声音。
“小姨,您今天上午有空吗?我想去姑父养殖场,跟您和姑父一起商量一下去福建晋江考察的具体安排。这事得抓紧定下来了。”
“行!我一会儿把店里事情安排一下就去养殖场。大概九点半左右到。”
“好!谢谢小姨!那一会儿养殖场见!”
挂了小姨的电话,接着他又给刘厂长通了话,他告诉刘厂长明天他要回老家过暑假一段,有一个叫汪楷的同学会直接电话下单,届时爆款品按55元两双收,高仿品按75元一双收钱。刘厂长表示他明白了,随时保持联系。
詹晓阳坐着三轮车到达养殖场时,还不到九点。姑父看到詹晓阳,笑着招呼:“晓阳,来啦!腿怎么样?昨天累坏了吧?”
“还好,姑父,就是有点酸。您和小姨更辛苦。”詹晓阳停好车,走过去帮忙。
“我们习惯了,没事。”姑父摆摆手,“进屋坐吧,你小姨估计也快到了。我烧点水,泡壶好茶,边喝边聊。”
九点半刚过,小姨也准时到了。三人就在养殖场办公室那张简单的木茶几旁坐下。
姑父沏上了一壶醇香的凤凰单丛茶,茶香袅袅,驱散了夏日的浮躁。
姑父给小姨和詹晓阳各倒了一杯茶,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关切和一丝好奇:“晓阳,胖子那个鞋摊,前天昨天开业,情况怎么样?听说热闹得很?”
提到鞋摊,詹晓阳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疲惫却又自豪的笑容,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气,说道:“姑父,小姨,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好!简直跟我们南郊路新店开业时的盛况有一拼!人山人海!尤其是那‘99元两双’的爆款,吸引力太大了,几乎是被抢购的!胖子嗓子都喊哑了,阿斌、阿杰他们跑前跑后拿鞋,惠儿收钱收到手软。前面两天估计每天爆款就卖了一百多套,利润款的也卖了不少。开门红!”
他说得有些兴奋,语气里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小小的沾沾自喜。
姑父和小姨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欣慰和赞赏的笑容。
小姨点头道:“那就好!看来你这‘爆款引流’的策略确实有效!位置选得也好!胖子能吃苦,有冲劲,是块做生意的料。”
姑父也附和:“是啊,年轻人敢想敢干,是好事情!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长辈的慈爱,“也真是辛苦这帮孩子了。听你小姨说,珊珊那丫头昨天回去,腿疼得直叫唤,今天早上都差点起不来床。”
小姨也笑了:“可不是嘛!早上还跟我撒娇呢。不过让她锻炼锻炼也好,知道赚钱不易。”
詹晓阳也笑了:“惠儿今天也没跟我来,也是腿疼,在家歇着呢。”
三人哈哈笑了一阵,姑父感慨道:“摆摊就是这样,站的时候多,是份辛苦钱。你们能坚持下来,很不错了。”
笑过之后,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今天的正题上。
詹晓阳放下茶杯,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姑父,小姨,今天主要是想抓紧把去福建晋江考察的事情定下来。暑假时间宝贵,越早去,心里越有底。”
小姨点点头:“嗯,是得抓紧。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詹晓阳坐直身体,条理清晰地说道:“我是这么考虑的。原本呢,我想着这次考察,可以安排得宽松点,算是边考察边旅游,姑父和小姨可以带上家人一起去,比如去厦门鼓浪屿看看海,放松一下。但是,”他顿了顿,看了看两位长辈,“我也知道,现在两家店刚稳定,养殖场也离不开人,暑假又是旺季,姑父和小姨恐怕都抽不开身长时间外出。”
姑父和小姨闻言,都深有同感地点头。姑父说:“晓阳,你考虑得很周到。确实,现在这一摊子事,我们俩要是都出去几天,还真不太放心。旅游的机会以后还有,这次考察,还是以办事为主,紧凑点好。”
小姨也表示同意:“对,先办正事。等代理权拿下来,生意做大了,还怕没机会出去玩?”
见两位长辈意见一致,詹晓阳便抛出了自己深思熟虑后的行程方案:“那好,那我们这次就采取最有效率的方案。我的计划是:我们轻车简从,直接开车从潮城出发。”
他用手蘸了点茶水,在茶几上简单画着路线图:“路线这样走:从潮城上公路,到饶城,然后上汕汾高速,进入福建境内。不过福建那边高速路网还不像我们这边发达,只有部分路段有高速,大部分可能要走国道。我估算了一下,全程大概需要……6个小时左右。”他抬头看了看姑父和小姨,“路上,就要辛苦姑父和小姨轮流开车了。”
姑父和小姨仔细听着,不时点头。姑父对路线比较熟,补充道:“嗯,你这路线规划得不错,是条近路。6个小时差不多,路况好的话可能还能快一点。轮流开车没问题,我跟你小姨都能开。”
詹晓阳接着说:“时间安排上,我建议我们明天午饭后出发,傍晚五六点钟就能到达晋江。我们在那边住一晚,休息一下,第二天一早,精神饱满地去约好的工厂考察。考察顺利的话,可能一天就能谈个大概,如果还需要深入谈,就再住一晚。事情办完,我们就返回。回程的时候,会经过饶城,我和小惠就正好下车,直接回饶北老家住一段时间。姑父和小姨你们就直接开车回潮城。这样安排,你们觉得怎么样?”
詹晓阳一口气说完,目光征询地看着姑父和小姨。
姑父和小姨听完,相视一笑,眼中都流露出对詹晓阳周密计划的赞许。
小姨笑着说:“晓阳,你这计划,连路线、时间、住宿、甚至我们回来的安排都想到了,这么清楚,我们还有什么意见?就按你说的办!”
姑父也大手一挥:“没问题!就这么定了!明天中午吃完饭,我去接你小姨,然后到南春桥接上你和小惠,咱们就出发!”
“好!”见方案顺利通过,詹晓阳心里踏实了,他又问:“那具体明天几点集合?”
小姨想了想:“明天中午……十二点准时出发,怎么样?”
姑父说:“车我来准备,油加满,路上吃的喝的我也准备点。”
大事商定,三人又聊了些细节,比如到了晋江联系哪几家厂,主要考察哪些方面,谈判的底线等等。气氛融洽,目标明确。
商量得差不多了,詹晓阳和小姨便起身告辞。
姑父送他们到门口。小姨开车顺路,便把詹晓阳捎回了南春桥头。
回到小屋,还不到十一点。詹晓阳推开房门,看到刘小惠正窝在沙发里,一边揉着小腿,一边看着电视里的重播电视剧。
“惠儿,我回来了。”詹晓阳换上拖鞋走过去。
“老伙!”刘小惠看到他,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试图站起来,又是一阵龇牙咧嘴,“哎哟……还是酸……”
“别动别动,”詹晓阳赶紧按住她,在她身边坐下,自然地接过手,继续帮她揉腿,“怎么样?好点没?”
“嗯,揉揉好多了,没那么针扎似的疼了,就是胀胀的。”刘小惠舒服地靠在他身上,“跟姑父小姨商量得怎么样?”
詹晓阳把刚才商定的行程详细地跟她说了一遍:“……所以,决定明天午饭后就走,十二点出发。姑父开车,路上大概6小时,傍晚到晋江。考察完,回来的时候,在饶城下车,我们直接回家。”
刘小惠听完,眼睛亮了起来,充满了期待:“明天就走啊?太好了!终于可以回家了!”虽然腿还酸着,但回家的喜悦冲淡了不适感。
詹晓阳看着她兴奋的样子,笑道:“是啊。所以,今天下午我们得出去一趟,采购点东西带回家。给爸妈,还有你爸妈,买点礼物。你看你这腿,能行吗?要不你在家休息,告诉我买什么,我一个人去?”
“不行不行!”刘小惠立刻摇头,抓住他的胳膊,“我要一起去!给家里买东西,我得自己挑!我的腿没事了,慢慢走可以的!”回家的诱惑力太大了,她可不想错过。
詹晓阳看着她急切的样子,无奈又宠溺地笑了:“好吧好吧,一起去。那我们现在休息一下,吃过午饭就出门。正好避开最晒的时候。”
“嗯!”刘小惠开心地点头。
午饭是詹晓阳下楼买回来的粿条汤。吃完饭,休息到下午两点多,太阳没那么毒辣了,两人便出门采购。
他们先去了城新路的商业街。刘小惠虽然腿脚还不利索,走得很慢,但兴致极高。
她仔细地给詹晓阳的父母和她自己的父母各挑了两套适合夏天穿的、料子舒服的衣服,又买了一些潮城的特色零食,如老婆饼、腐乳饼、绿豆饼等。
接着,他们又去药店,买了一些家里常用的药品,比如双飞人药水、保济丸、喇叭正露丸等,这些港城家庭常备药在老家那边比较少见。最后,还去买了些新鲜的水果。
大包小包,采购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傍晚才满载而归。
虽然走路一瘸一拐的,但刘小惠脸上始终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晚饭后,詹晓阳对刘小惠说:“惠儿,你先在家收拾一下行李,把今天买的东西和我们要带回去的衣服整理好。我出去一趟,找一下胖子,把鞋摊后面几天的事情跟他交代一下。”
“好,你去吧,早点回来。”刘小惠乖巧地应道。
詹晓阳步行来到体育中心的文化广场。虽然已是晚上,但广场上依然热闹,汪胖子的鞋摊前还有零星几个顾客。
看到詹晓阳过来,刚送走一位顾客的汪胖子连忙迎了上来。
“阳哥!你怎么来了?小惠姐没来?腿好点没?”汪胖子关切地问。
“好多了,她在家里收拾东西。胖子,我来是跟你说个事。”詹晓阳把汪胖子拉到一边人少的地方,“明天中午,我就要跟姑父和小姨去福建晋江考察运动品牌了。考察完,我和小惠直接从饶城回老家,可能要在家里住上一段时间,八月才回来。”
“啊?明天就走啊?还去那么久?”汪胖子脸上露出惊讶和不舍。
“嗯,这事得抓紧。”詹晓阳点点头,转入正题,“我走这段时间,鞋摊这边就全权交给你了。补货的事情,”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早就写好的纸条,递给汪胖子,“这上面有福建刘厂长那边的电话,还有我在饶北老家的电话号码。需要补什么货,多少数量,你直接打电话给刘厂长下单就行。遇到什么急事,就打我老家的电话。”
汪胖子接过纸条,小心地收好:“行!阳哥,我记住了!”
接着,汪胖子想起一件事,挠挠头问:“阳哥,那……前几天那批货的货款,我还没跟你结算呢?你看……”
詹晓阳摆摆手,爽快地说:“你先给我个整数吧,具体的账,等我八月份回来再仔细清算。没问题吧?”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汪胖子连忙从随身背的腰包里,掏出一大沓用橡皮筋扎好的百元大钞,数了数,递给詹晓阳,“阳哥,这里是八千块!你先拿着!剩下的等您回来再算!”
詹晓阳接过沉甸甸的八千块钱,揣进兜里,用力拍了拍汪胖子的肩膀,语气真诚:“胖子,鞋摊这边,就辛苦你了!也别太拼,累了就休息一两天,摊子收一收没关系,身体要紧。细水长流嘛!”
感受到詹晓阳的信任和关心,汪胖子心里暖烘烘的,重重点头:“嗯!阳哥你放心!我知道轻重!路上小心!等你们回来!”
“好!那我们走了!摊子你照看好!”詹晓阳又跟阿斌、阿杰打了个招呼,便转身离开了广场。
汪胖子看着詹晓阳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心里既有些许伙伴离去的失落,更充满了独当一面的干劲和责任。
回去的路上,詹晓阳在路边看到一个卖荔枝的摊子,荔枝红艳艳的,十分诱人。他想起刘小惠爱吃,便买了一大串,用袋子提着。
回到小屋,刘小惠已经把他们两人的行李都收拾好了,两个旅行包放在墙角,屋里也整理得干干净净。她正坐在沙发上,用手轻轻捶着腿。
“惠儿,我回来了。看,给你带了什么?”詹晓阳笑着举起手中的荔枝。
“荔枝!”刘小惠惊喜地叫出声,脸上的疲惫一扫而光。
詹晓阳洗了荔枝,两人坐在沙发上,一边剥着清甜多汁的荔枝,一边聊着天。詹晓阳把跟汪胖子交代的事情简单说了说。
这是出发前在潮城的最后一晚,他们格外珍惜这份宁静和彼此相伴的时光。洗漱完毕后,他们相拥而眠,养精蓄锐,准备迎接明天的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