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詹晓阳家里飘散着浓郁的饭菜香。
詹妈妈张罗了一桌丰盛的家乡菜:自家养的土鸡炖汤、清蒸溪鱼、还有几样时令蔬菜。一家人围坐在八仙桌旁,气氛温馨。
吃饭时,詹妈妈不停地用公筷给坐在詹晓阳身边的刘小惠夹菜,嘴里念叨着:“小惠,多吃点!看你瘦的!这鸡汤炖了好久,多喝点补补!这鸡肉是自家养的,香!”
“谢谢阿姨!够了够了!我自己来!”刘小惠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却暖洋洋的。
这种被长辈当作自家孩子般疼爱的感觉,让她既羞涩又幸福。
她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詹晓阳,他正笑着看她,眼神里带着鼓励。
她低下头,小口吃着碗里的菜,味道格外香甜。
午饭后,刘小惠来到詹晓阳那间虽然简朴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
“惠儿,早上跟姑父和小姨吃早餐的时候,我把接下来的计划跟他们详细说了。”詹晓阳拉着刘小惠的手,在床边坐下。
“嗯?怎么说的?”刘小惠好奇地睁大眼睛。
詹晓阳便把注册新公司、调整股权、扩大门店、重点运营“皮克”品牌以及将大姐和霞姐纳入股东体系的整体规划,简明扼要地跟她讲了一遍。
当听到詹晓阳为了给两位姐姐争取股份,又主动追加了五万元投资时,刘小惠惊讶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圆圆的:“五万块?!老伙……你……你又投了这么多?”
她心里五味杂陈,既有对詹晓阳如此大手笔投入的震惊,更有对他如此看重和帮助自己家人的深深感动和喜悦。她知道,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情义和承诺。
“嗯,”詹晓阳点点头,语气平静却坚定,“大姐和霞姐为我们付出了很多,现在生意要做大,不能让她们掉队。给点股份,既是感谢,也是激励,绑在一起才能走得更远。”
刘小惠看着他笃定的眼神,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一句带着鼻音的轻唤:“老伙……”她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休息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两人下楼。
詹晓阳把从潮城和福建带回来的一些特产,打包好。然后对正在院子里擦摩托车的弟弟詹晓峰说:“晓峰,辛苦你一趟,骑摩托车送我和你小惠姐去她家。”
“好嘞!哥!”晓峰爽快地答应,利索地发动了摩托车。
詹晓阳提着大包小包坐在后面,刘小惠侧坐在最后面,双手轻轻扶着詹晓阳的腰。
十几分钟后,摩托车停在了刘小惠家院门口。晓峰放下他们,说了声“哥,姐,我回去了!”,便调转车头,“刺溜”一下又开走了。
詹晓阳和刘小惠提着东西走进院子。刘妈妈正在屋檐下摘豆角,看到他们进来,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回来啦?吃过午饭没?”
“吃过了,阿姨。”詹晓阳把手里沉甸甸的东西放在院里的石桌上,“叔叔呢?”
“你叔去地里了,一会儿就回来。”刘妈妈站起身,看到石桌上那么多东西,又是肉又是菜还有各种包装精美的盒子,不禁嗔怪道:“哎呀!晓阳!你怎么又带这么多东西来!还有……昨晚你让小惠给我的那个信封……里面那么多钱!你这孩子!阿姨怎么能收你这么多钱!”
刘小惠在一旁听了,忍不住撇撇嘴,带着点小骄傲的语气插话道:“妈!这点钱和东西算什么呀!你是不知道,今天早上,晓阳为了让我大姐和霞姐能在新公司里当上股东,又砸进去五万块钱呢!”
“什么?!五万块?!”刘妈妈手里的豆角差点掉地上,她惊愕地看向詹晓阳,声音都提高了八度,“五万块?!晓阳!这……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怎么投这么多钱?这万一……万一生意亏了可怎么办好啊!”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不解。
詹晓阳笑了笑,语气轻松地安慰道:“阿姨,您放心,我心里有分寸。这钱不是乱投的,是我们计划好要成立新公司,扩大生意规模。给大姐和霞姐股份,是希望她们能更安心、更有动力地跟着我们一起干。生意上的事,我有把握。”
刘妈妈看着詹晓阳镇定自若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叹了口气:“唉!你这孩子……做事胆子也太大了!自从年前你们从城里回来,又是开店又是折腾的,我和你刘叔这心里啊,就老是七上八下的,就没安生过!总怕你年纪小,吃亏上当。”
詹晓阳闻言,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认真而诚恳,他走到刘妈妈身边的板凳上坐下,看着她的眼睛,清晰地说道:“阿姨,你们根本不用为我担心。跟你们说句实在话,”他顿了顿,仿佛在强调接下来的内容的重要性,“我现在,就算坐在这里喝茶聊天,或者坐在教室里上课,我每天也至少有2000块钱的收入进账。 所以,钱这方面,你们真的无需替我操心,好不好?”
“每天……2000块?!”刘妈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瞪得更大,“这……这怎么可能?你不上学啦?哪来的这么多钱?”
詹晓阳知道光说数字难以让人信服,便耐心地解释道:“阿姨,是这样的。去年我们不是开始做狮头鹅的生意吗?一开始确实辛苦,要跑市场、对账。但今年开始,我已经把整个流程打通了。现在的情况是:我同学的爸爸那边负责稳定供货,潮城那边有几个档口负责销售。我呢,相当于一个中间协调人和品质把控者。我不需要天天去盯着,但我定了规矩,每卖出一斤鹅肉,我从中抽取4块钱的利润。现在每天稳定能卖出600斤左右,您算算,600乘以4,是不是2400块?所以,我每天确实有2000多块的稳定收入。这还只是鹅肉这一块。”
刘妈妈和刚从外面回来的刘爸爸听得目瞪口呆,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一天2000,一个月就是……六万块?!这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看着父母震惊的表情,詹晓阳笑了笑,甚至带着点玩笑的语气补充道:“阿姨,叔,其实我这‘刀’还不算狠呢。要是我心黑一点,把抽成定到8块钱一斤,那每天就能收四五千了!”说完,他自己先笑了起来。
刘妈妈回过神来,又是摇头又是感叹,伸手溺爱地用手指点了点詹晓阳的额头:“你们这些后生仔,真有神传(真厉害)!真拿你没办法!你大姐每次打电话回来,都说你好,说你聪明能干,还特别努力。阿姨就是……就是担心你为了做生意,把学习给耽误了呀!”
这时,刘小惠接过话,语气里带着对詹晓阳满满的崇拜和对母亲担心的宽慰:“妈!这个你就更不用担心啦!你别看晓阳好像整天忙这忙那的,可他学习一点都没落下!每次考试,成绩都比我好多了!”
一家人正聊得热闹,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刘妈妈抬头一看,笑道:“哟,是小霞她妈和小惠她妹妹来了!”
只见霞姐的母亲拉着一个十五六岁、眉眼和刘小惠极为相似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小姑娘怯生生地躲在母亲身后,好奇地打量着詹晓阳。
刘妈妈指着詹晓阳对霞姐母亲说:“这就是晓阳,昨晚刚回来的。”
霞姐母亲一听,脸上立刻堆满了感激的笑容,快步走到詹晓阳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激动地说:“晓阳!可算见到你了!我今天就是特意过来谢谢你的!阿霞从潮城回来,一个劲儿地说,多亏了你在外面帮忙照顾她们姐妹俩!阿霞这才出去两三个月,就给家里带回来一万多块钱!我们正愁着翻新老屋没钱呢,这笔钱可派上大用场了!真是太谢谢你了!”她说着,眼圈都有些发红。
然后,她拉过身后的小姑娘:“小美,快叫哥!”
小姑娘怯生生地抬起头,看着詹晓阳,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哥!”
詹晓阳看着这个简直和刘小惠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一号的“刘小惠”,心里一软,温和地笑了笑。
他转向霞姐母亲,诚恳地说:“阿姨,您太客气了,这都是大姐和霞姐自己努力挣的。不过,关于翻新老屋,我有个想法,您看行不行?”
“哦?晓阳你说。”霞姐母亲认真听着。
“阿姨,您看,翻新老屋固然好,但毕竟还是在老地方,生活可能没那么方便。要不,您再耐心等上一年?到时候就在这附近买一块地皮,直接起一栋新楼房!这样全家都能从山里搬出来住,生活、上学、看病都方便很多。我向您保证,一年之内,霞姐能挣够起一栋新楼的钱,绝对没问题!”詹晓阳语气笃定,充满了说服力。
霞姐母亲被这个更大胆的建议惊呆了,不可思议地看向刘妈妈。
刘妈妈叹了口气,又是骄傲又是无奈地解释道:“小美妈,你是不知道,这小子……为了让你家阿霞和我家老大在新公司里能有更好的收入,今天早上,又投进去五万块钱给她们做本钱呢!”
霞姐母亲一听,更是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拉着刘妈妈的手说:“姐!这恩情可太大了!我们家这是沾了你的福气,沾了小惠的福气呀!”
说着她转身从一个带来的蛇皮袋里掏出几只捆着脚的家养土鸡和一篮子还带着母鸡体温的新鲜鸡蛋,塞到詹晓阳手里:“晓阳,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这几只鸡和鸡蛋,是自家养的,你拿回去给家里尝尝鲜,千万别嫌弃!”
詹晓阳连忙推辞:“阿姨,这怎么行!您太客气了!留给家里吃吧!”
刘妈妈在一旁劝道:“晓阳,收下吧。你阿姨一片心意,你不收,她心里该过意不去了。”
詹晓阳见推辞不过,只好道谢收下:“谢谢阿姨!”
又坐了一会儿,霞姐母亲便带着小女儿告辞离开了。
送走客人,院子里暂时安静下来。詹晓阳知道,是时候谈那件最重要的事了。
他悄悄给刘小惠比了一个长方形的手势,刘小惠心领神会,心情不由得有些紧张和期待起来。
詹晓阳深吸一口气,蹭到正在收拾桌子的刘妈妈身边,用一种看似随意的语气,开始了他的“攻坚”战。
“阿姨,”他笑嘻嘻地说,“其实吧,我刚才跟您说的,还只是鹅肉的收入。我那边卖鞋子的生意,收入也不少呢,呵呵。”
刘妈妈闻言,又是溺爱又是好笑地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这孩子!还有多少‘秘密’没告诉阿姨?真是个钱袋子!”
詹晓阳收起玩笑的神色,语气变得认真起来:“阿姨,说正经的。上个月我去一个同学家玩,他家刚好在起新楼房。看着那热火朝天的场面,我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一个想法,琢磨了好几天,不知道行不行,想跟您和叔叔商量一下。”
刘妈妈停下手里的活,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想法?你说说看。”
詹晓阳缓了口气,清晰而郑重地说道:“我想,把咱们家现在这老房子推了,在原地基上,重新起一栋三层的新楼房。您觉得怎么样?”
“起新楼?!”刘妈妈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提议惊得愣住了,前面的震惊劲还没完全缓过来,现在又听到要建楼,她下意识地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起楼是大事!哪是说建就建的?还是等过几年再说吧!到时候小惠她哥哥也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也能帮上点忙了。现在家里哪有钱起楼啊!”
詹晓阳早就料到她会反对,立刻打断她的话,语气坚定而急切:“阿姨!要建就现在建!您听我说为什么!现在建,各种建筑材料(钢筋、水泥、砖头)和人工工钱,都是最便宜的时候! 我敢跟您打保票,只要再过几个月,到明年,这些东西的价格,起码得翻着跟头往上涨! 到时候再建,得多花多少冤枉钱?您说是不是特别不划算?”
他见刘妈妈神色有所松动,继续加大说服力度:“我大概估算了一下,按照现在的行情,推倒老房,起一栋三层、带简单装修的新楼房,总共算下来,大概十二三块钱左右就能拿下来。 可要是等到过两年,物价一涨,三十万都不一定够!所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必须现在就建!”
刘妈妈被詹晓阳一连串的数据和斩钉截铁的语气说得有些懵,但“十来万块钱”这个数字还是让她觉得是天方夜谭,她皱着眉头说:“晓阳,你说得轻巧!现在建?钱呢?十来万块钱!去哪弄这么多钱?”
詹晓阳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不再犹豫,从随身带着的挎包里,拿出那个棕色的存折,郑重地递到刘妈妈面前,翻开到显示余额的那一页,指着上面那一长串数字说:“阿姨,您看,钱,这不都已经准备好了嘛!”
刘妈妈疑惑地接过存折,当她的目光落在那个惊人的余额数字上时,手猛地一抖,存折差点掉在地上。
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詹晓阳,声音颤抖:“这……这……晓阳!你……这钱……阿姨怎么能用你的钱起房子?!这绝对不行!”她像是被烫到一样,想把存折塞回给詹晓阳。
詹晓阳没有接,而是双手握住刘妈妈的手,目光无比真诚和坚定,他知道,接下来必须突破刘妈妈心中那道关于“界限”和“面子”的最坚固的冰层。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地说道:“阿姨!钱是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钱该用在最需要、最值得的地方!”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同样紧张地看着他的刘小惠和默默抽烟的刘爸爸,然后看向刘妈妈,语气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和担当:“阿姨,我不怕告诉您。我早就和惠儿确定了关系,在我心里,早就把您和叔叔当作我的父母一样看待。那我算不算是您半个‘儿’了?”
这句话,像一道暖流,瞬间击中了刘妈妈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詹晓阳趁热打铁,继续用无可辩驳的理由说服她:“再说这钱。十来万块,听起来多,但对我而言,光靠鹅肉的抽成,稳稳当当地干上三四个月,就又能挣回来了。 这钱,挣来不就是用来花的吗?难道要放在银行里‘生菇’(生锈)吗?把钱变成实实在在、能让一家人住得舒舒服服的新房子,这才是钱最大的价值!”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决心,在小小的院子里回荡:“所以,阿姨,别犹豫了!这新楼房,必须现在建!为了这个家,为了惠儿,也为了我这份心意!”
这番推心置腹、情真意切又逻辑严密的话语,彻底击溃了刘妈妈的心理防线。
大半辈子生活在拮据和操劳中,守着老屋,盼着儿女出息能改善生活的辛酸和委屈,在这一刻,被眼前这个“半子”厚重如山的承诺和担当,冲击得土崩瓦解。
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猛地伸出手,紧紧地将詹晓阳抱在怀里,像抱住自己最珍贵的孩子一样,呜呜地哭出声来,眼泪瞬间打湿了詹晓阳的肩膀,嘴里反复念叨着:“我的好儿诶……我的好儿诶……阿姨……阿姨这心里……难受啊……也高兴啊……”
刘小惠在一旁,看着母亲压抑多年的情绪终于释放,看着詹晓阳为自己家所做的一切,也早已是泪流满面,她知道,母亲哭的不是悲伤,是感动,是欣慰,是苦尽甘来的复杂情感。
刘爸爸也背过身去,悄悄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抹眼角。
詹晓阳轻轻拍打着刘妈妈的后背,像安慰孩子一样,柔声说:“阿姨,不哭了,这是好事!咱们应该高兴!”
过了好一会儿,刘妈妈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松开了詹晓阳,用袖子擦着眼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詹晓阳接着说:“阿姨,既然您同意了,那咱们就抓紧。这两天等找好了工头,打探好了需要多少钱。”
刘妈妈红着眼睛,用力点头,声音还有些哽咽:“好……好……难为你了,晓阳……真是个好孩子……阿姨……阿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詹晓阳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背后对着刘小惠悄悄比了个“oK”的手势。刘小惠破涕为笑,脸上绽放出幸福和自豪的光彩。
大事说定,压在心头的石头落地,气氛轻松了许多。詹晓阳对刘小惠说:“惠儿,咱们出去走走吧,透透气。”
“嗯!”刘小惠乖巧地点头。
刘妈妈叮嘱道:“好,去吧,早点回来吃晚饭!妈晚上给你们做好吃的!”
“知道了,妈!”刘小惠甜甜地应道。
两人并肩走出院子,沿着村边的田埂慢慢散步。两人手牵着手,都没有说话,但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心中那份巨大的喜悦和对未来生活的无限憧憬。
晚饭时,气氛格外融洽。饭桌上,詹晓阳对刘爸爸和刘妈妈说:“叔叔,阿姨,因为临时决定追加投资到新公司,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们可能没法在家里待太久了。原打算住到八月中旬,现在估计只能住十天左右,就得提前回潮城,和姑父小姨他们具体商量开公司、扩门店的事情。这几天,就让惠儿多陪陪你们。”
刘妈妈虽然有些不舍,但也理解和支持:“正事要紧!你们年轻人有事业心是好事!家里你放心,起房子的事,有我和你叔呢!”
“嗯!谢谢阿姨,叔叔!”
吃过晚饭,天色已晚。詹晓阳踩着朦胧的月色,步行回到了自己家。
他回头望了望刘小惠家那个亮着温暖灯光的方向,心中充满了踏实和力量。
家的意义,在这一天,因为一份厚重的承诺和即将开始的崭新变化,而变得更加具体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