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大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寒冰投入了刚刚燃起些许暖意的营地篝火,溅起的不是火星,而是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杀机。
交出东头营地的位置和情报,或者,全村连同山谷一起被烧成白地。
黑风寨的威胁,狠毒而精准。他们将山民们逼到了悬崖边上,要么背叛刚刚伸出援手的“邻居”,要么赌上全村的性命,与不知深浅的东头外来者站在一起,对抗熟悉地形、人多势众的匪帮。
秦苍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这帮狗娘养的匪类!不敢明着来,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逼石老大他们!”
萧彻的眼神却依旧冷静,甚至比平时更加锐利。他没有去看石老大脸上复杂的屈辱与挣扎,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沉默的云薇,仿佛在等待她的反应。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那些原本在附近忙碌的战士们,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这边,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肃杀。
石老大身后那两个年轻山民,更是脸色发白,眼神躲闪,不敢与东头营地的任何人对视。显然,村子里对于如何应对黑风寨的威胁,必然已经吵翻了天。石老大独自前来,本身就已说明了许多问题。
云薇的脸色在初闻消息时也白了一下,左臂的伤口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但她很快便稳住了心神,目光迎向石老大那双写满矛盾与痛苦的眼睛。
“石老大,”她的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黑风寨此举,意在离间,逼你们自相残杀,他们好坐收渔利。无论你们作何选择,他们都不会放过这片山谷。交出我们,他们得到情报后,为了灭口和劫掠,依然会对村子下手。而与我们对抗……”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谁都明白——以山民们的武备和训练,对抗黑风寨,无异于以卵击石。
石老大喉结滚动,声音沙哑:“道理……我懂。但村里……怕了。黑风寨的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畜生,他们真干得出烧山的事!去年隔壁山坳里一个小村子,就是因为不肯交‘供奉’,被他们半夜一把火……”他哽住了,脸上刀疤扭曲,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云薇理解这种恐惧。在绝对的力量和残忍面前,道理往往苍白无力。
“黑风寨给了三天时间,”萧彻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时间足够。”
足够什么?他没有明说,但那股自信,却像一根定海神针,稍稍稳住了石老大有些摇晃的心神。
“萧将军的意思是……?”石老大看向萧彻。
“黑风寨既然将刀子递到了我们手里,”萧彻的目光扫过秦苍和周围战意升腾的战士,最后落回石老大身上,“那就在这三天里,解决掉他们。”
解决掉黑风寨?!
不仅是石老大和他身后的山民,连秦苍都愣了一下。黑风寨盘踞多年,熟悉地形,人数至少是他们数倍,且凶悍亡命,主动出击,风险极大!
“将军,黑风寨老巢易守难攻,强攻恐怕……”秦苍忍不住提醒。
“谁说一定要强攻?”萧彻转身,走向那张铺在木墩上的简陋地图,“他们熟悉地形,我们的人,同样擅长山地作战。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便不与他们正面交锋。”
他手指点向地图上苍云山外围几个点:“黑风寨并非铁板一块,其势力分散在几处山头和隘口。他们既要防备我们和山民,也要维持对其他区域的威慑和劫掠。三天时间,他们内部也会因‘肥肉’在前而躁动不安。”
“您的意思是……分化?骚扰?引蛇出洞?”秦苍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萧彻颔首:“派出数支精锐小队,不在同一时间,不在同一地点,对黑风寨分散在外的哨卡、巡逻队、甚至外围的小股匪徒,进行突袭、骚扰、伏击。不求全歼,只求制造混乱,杀伤其有生力量,截断其补给,让其疲于奔命,首尾难顾。”
他看向云薇:“公主之前提及向外派遣小队,播撒火种。此次,可借机行事。目标不仅是传递消息,更要让黑风寨感受到无处不在的威胁,让他们疑神疑鬼,不敢轻易集结主力进犯山谷。同时,也可探查其老巢虚实及防御漏洞。”
他又看向石老大:“石老大,你们村中,可有熟悉黑风寨活动规律、或者与其有血仇、胆大心细、绝对可靠之人?我们需要向导,也需要……了解敌人内部情况的眼睛。”
石老大被萧彻这一连串冷静而凌厉的计划镇住了,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将军,不动声色间,已然构思出一个如此大胆而缜密的反击方案。不是被动防御,不是屈辱妥协,而是主动将战火引向敌人!
他胸中那股被黑风寨威胁压抑着的血气,猛地翻腾起来。是啊,凭什么总是他们被欺凌、被勒索?凭什么要在这群畜生面前摇尾乞怜?
“有!”石老大几乎是吼出来的,眼中血丝浮现,“我亲自带路!村里还有几个崽子,爹娘都是死在黑风寨手里的,对那帮畜生的恨,刻在骨头里!他们熟悉这一带每一片林子,每一个山洞!”
“好!”萧彻果断道,“秦首领,立刻按照我刚才所说,调整派出小队的人员和任务。石老大,请你立刻回村,挑选三到五名绝对可靠的向导,今夜便与我们的人汇合,熟悉行动细节。记住,此事绝密,仅限于你与挑选之人知晓!”
“我明白!”石老大重重点头,带着人匆匆离去,背影比来时多了几分决绝。
营地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原本准备派往山外“播撒火种”的小队,任务临时变更,目标直指黑风寨。战士们磨刀霍霍,检查装备,压抑的怒火化作了即将喷发的战意。
云薇回到自己的地方,立刻沟通系统。
“系统,兑换【简易毒物辨识与制备(基础)】、以及【山地伏击环境利用(初级)】。”
【兑换成功。人气值-110,000。】
新的知识流入脑海。毒物辨识,并非为了大规模杀伤,而是了解哪些山中常见的植物、矿物可以制作麻痹、致幻或刺激性的药物,用于辅助陷阱或小型骚扰。山地伏击知识,则能帮助小队更好地利用地形,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战果。
她又用剩余不多的人气值,兑换了几份【定向传讯符(低级)】和【高效止血散】,分发给各小队的负责人,以备不测。
夜色降临,苍云山笼罩在浓重的黑暗与山岚之中。东头营地篝火通明,却安静得只剩山风声。三支由四到五人组成的精锐小队,在萧彻和秦苍的亲自部署下,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石老大亲自带领的两名向导,也分别加入了其中两支小队。
他们的目标,是黑风寨设在通往苍云山谷主要路径上的三个外围哨卡,以及一条黑风寨匪徒时常下山劫掠的必经小道。
云薇站在营地边缘,目送着最后一支小队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处。她没有参与具体行动,手臂的伤也限制了她,但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萧彻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望着沉沉的夜色。
“他们会成功的,对吗?”云薇轻声问,不知是在问萧彻,还是在问自己。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萧彻的声音低沉,“但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的战士,不缺乏勇气和血性。黑风寨……安逸太久了。”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冰冷的、对敌人弱点的精准判断。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营地里的气氛紧绷如弦,无人安睡。
后半夜,距离营地最近的方向,隐约传来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随即戛然而止,很快被山风吹散。
第一处哨卡,得手了。
紧接着,另外两个方向,也陆续传来了约定好的、模仿夜枭叫声的胜利信号。
拂晓前,派出的三支小队,陆续安全返回。他们带回了少量的战利品——几把粗劣的武器,一些干粮,更重要的是,带回了两名轻伤,以及……一种昂扬的士气。
“将军,公主!”带队袭击主要小道的队长,是个精悍的什长,脸上带着溅上的血迹,却兴奋地汇报,“我们伏击了一支黑风寨下山踩点的五人小队,全歼!从俘虏……呃,从尸体上找到这个!”
他递上一块粗糙的木牌,上面用炭笔画着一个扭曲的鬼头,下面歪歪扭扭刻着几个字:“血洗苍云,鸡犬不留”。
木牌背面,则是一个简单的日期标记——正是黑风寨给出三天期限的最后一天!
黑风寨不仅口头威胁,更是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具体计划!
营地里刚刚因首战告捷而升起的些许振奋,瞬间被这冰冷的证据浇灭。
黑风寨的毒计,远比想象的更加周密和急迫。
石老大看着那块木牌,脸色难看至极:“这是‘催命符’!黑风寨惯用的手段!他们这是要逼我们在期限内做出选择,否则就按计划强攻!”
萧彻接过木牌,手指摩挲着那冰冷的刻痕,眼神幽深。
“看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他缓缓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让周围温度骤降。
“传令,所有外出小队暂停,加强营地及山谷入口防御。石老大,立刻回村,让所有村民做好随时撤入后山隐秘洞穴的准备。”
他抬起头,望向山谷外黑风寨盘踞的方向,杀意如同出鞘的利剑,再无遮掩。
“既然他们想‘血洗’,那我们……便先送他们一场真正的‘血宴’。”
被动防御,从来不是他的风格。黑风寨的毒计与“催命符”,反而彻底激起了这位沙场宿将的杀心。
苍云山的平静,彻底结束。真正的交锋,即将拉开血腥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