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山的平静时日,像是偷来的,短暂而珍贵。谷中草木在夏末秋初的阳光下肆意生长,溪水潺潺,营地的建设有条不紊,东西两侧的关系在微妙地改善。然而,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却随着从山外传来的零星消息,一日重过一日。
派往山外打探消息的斥候,带回的并非捷报。耶律楚材的手段,比婉妃狠辣十倍。
定北城及周边区域,已然成了血腥的猎场。耶律楚材以“肃清余孽、追查永济仓及落霞镇同党”为名,展开了大规模的搜捕与清洗。稍有嫌疑的胤人百姓便被锁拿下狱,严刑拷打,牵连甚广。几个曾对北凛统治流露出不满的小士绅家族,被安上“通匪”的罪名,满门抄斩,首级悬于城门示众。就连一些只是私下议论过“龙吟”传闻的升斗小民,也难逃鞭挞或苦役。
与此同时,北凛加大了在占领区的粮草征收力度,近乎掠夺,以弥补永济仓的损失,并应对可能的“平叛”军需。定北城周边,哀鸿遍野,饿殍渐增。耶律楚籍甚至颁布了严苛的“连坐法”和“禁言令”,试图用恐怖彻底掐灭任何反抗的苗头。
“耶律楚材这是要榨干这片土地上最后一滴油,杀尽最后一个敢有异心的人!”秦苍将斥候带回的消息重重拍在充当桌面的木墩上,脸色铁青。他手下的战士中,不乏家在定北城附近的,听闻乡里惨状,无不双目赤红,握紧了拳头。
营地里的气氛再次凝重起来。建设家园带来的短暂慰藉,被山外同胞的苦难和耶律楚材步步紧逼的威胁冲刷得所剩无几。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萧彻站在崖壁前,眺望着云雾缭绕的远山,沉默如山石。耶律楚材的做法,在他的预料之中。乱世用重典,对于稳固统治而言,这甚至是“有效”的。但这更加说明,他们的存在,以及落霞镇、永济仓的行动,真正戳到了北凛的痛处。接下来,耶律楚材的注意力,迟早会从城镇扫向这些偏远山区。
“黑风寨那边,有什么动静?”萧彻没有回头,声音冷冽。
负责监视黑风寨动向的战士上前一步,回道:“回将军,黑风寨的人这几天活动频繁,似乎在集结人手,哨探也多次出现在我们山谷外围,但尚未敢靠近。”
黑风寨吃了大亏,必然不会甘心。他们盘踞山中多年,熟悉地形,若与耶律楚材的搜捕形成呼应,甚至为其引路,将是极大的威胁。
“加强外围警戒,所有陷阱机关每日检查。”萧彻下令,“尤其是通往黑风寨老巢方向的隘口,增派暗哨。”
“是!”
云薇坐在溪边,听着战士们的回报和萧彻的命令,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身旁的一丛野草。她的系统界面上,人气值因为山外惨剧的传回和直播观众的情绪激荡,又有了一波增长,但她的心情却丝毫轻松不起来。
耶律楚材的屠刀,玄冥的邪术,黑风寨的觊觎……如同三座大山,从不同方向挤压着这片刚刚萌芽的希望之地。
“系统,”她在心中默问,“能否评估耶律楚材大规模搜捕力量进入苍云山区域的可能性及时间?”
【综合现有信息分析:目标‘耶律楚材’目前主要力量集中于城镇要道控制与大范围恐怖震慑。针对偏远山区的系统性清剿,需在稳定核心区域、抽调足够兵力、并获取准确情报后进行。初步预估,大规模进入本区域的可能性,在未来十五至三十日内呈上升趋势。具体时间受北凛前线局势、内部权力博弈及本地向导(如黑风寨)配合程度等因素影响。】
十五到三十日……时间比预想的更紧迫。
她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只是被动地等待敌人上门,或者祈祷耶律楚材忽略这片山区。
“萧将军,秦首领,”云薇站起身,走到萧彻和秦苍身边,声音清晰而冷静,“耶律楚材的清洗,固然残酷,却也说明我们的行动有效,让他感到了威胁。他越是疯狂镇压,山下百姓心中的怨愤与绝望就会越深。这是我们扩大影响、吸纳力量的机会,虽然……同样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秦苍皱眉:“公主的意思是……我们主动下山?”
“不完全是。”云薇摇头,“我们现在力量尚弱,不宜与耶律楚材正面对抗。但我们可以成为一根‘线’,一座‘桥’。”
她指向地图上苍云山周边几个被耶律楚材重点“关照”、压迫最深、且地形相对复杂、便于隐藏的村落或山区。
“耶律楚材制造恐怖,必有许多不堪忍受的胤人想要逃离或反抗,却又群龙无首,茫然无措。我们可以派出精干的小队,化整为零,潜入这些区域,不进行大规模战斗,只做三件事。”
她伸出三根手指:“第一,传递消息。告诉那些绝望中的人,苍云山有抵抗的队伍,有王旗在,有希望。第二,指引方向。为那些想要投奔我们、或自行组织反抗的人,提供安全的转移路线和暂时的藏身点,避开北凛的主要关卡和巡逻队。第三,播撒火种。协助甚至指导一些有胆识的当地人,建立小型的、隐蔽的抵抗节点,传授他们一些基础的生存和对抗技巧,让他们即使不离开,也能给北凛制造麻烦,并保持与我们的联系。”
“这……”秦苍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担忧道,“此计甚妙!可以极大扩展我们的耳目和潜在力量,也能搅乱耶律楚材的后方。但是,派出的小队风险极高,一旦暴露,不但自身难保,还可能引来北凛对苍云山的直接围剿。而且,如何确保派出去的人可靠?如何传递消息?如何协调?”
这些问题都很现实。他们现在人手有限,经不起大的损失,更缺乏有效的远程通讯手段。
萧彻一直沉默地听着,此时开口道:“人选需绝对忠诚可靠,且熟悉山地活动,机智应变。每队不超过三人,指定负责人,约定简单的联络方式和紧急情况下撤回报信的方法。行动区域不宜过远,初期以苍云山一日行程内的范围为宜。主要任务以观察、接触、传递信息为主,非必要不主动挑起冲突。”
他看向云薇:“公主所说的‘播撒火种’,尤需谨慎。选择的目标必须经过暗中观察和初步接触,确认其心志与能力,且不能留下任何可能追踪到苍云山的直接线索。”
云薇点头:“萧将军所言极是。至于联络……”她略一沉吟,“我们可以利用一些山中的自然标记,或者约定俗成的暗号。另外,我或许可以提供一种……短距离内传递简单信息的方法,但范围有限。”
她指的是系统商城里一种名为【定向传讯符(低级)】的物品,可以在不超过十里范围内,单向传递不超过二十个字的简短信息,且极为隐蔽,但价格不菲,且是消耗品。
“此事可行,但需周密计划。”萧彻最终拍板,“秦首领,立刻从你的人和我带来的人中,挑选出十名最合适的人选,分成三到四个小队。我亲自制定行动路线、接头方式和应急预案。明日开始,分批派出。”
“是!”秦苍领命,立刻去办。
云薇也回到自己的“工作区”,开始用有限的材料,尝试制作一些简易的、适合野外传递信息的工具,同时默默计算着剩余的人气值,权衡是否有必要兑换那些珍贵的传讯符。
山雨欲来的压抑,并未让他们退缩,反而催生了更主动、更具开拓性的应对之策。
然而,就在他们紧锣密鼓地准备向外“伸出触角”时,山谷内部,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这天午后,石老大带着两个山民,主动来到了东头营地边缘,要求见云薇和萧彻。
他的脸色比往常更加沉郁,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黑风寨的人,”石老大开门见山,声音低沉,“昨天夜里,摸到了我们村后山的林子里,被守夜的崽子发现了,撵走了。但他们留下话……”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和愤怒:“独眼彪说,三天之内,要么交出东头这些人的藏身地点和详细人数,要么……他们就放火烧山,连我们村子一起,把整个山谷变成焦土!”
黑风寨,终究还是选择了最恶毒的方式——逼迫山民在他们与“外来者”之间做出选择,否则便玉石俱焚!
刚刚试图向外拓展生机的幼苗,还未长出新的枝叶,便先遭遇了来自“邻居”的致命威胁。
山谷内外的压力,在这一刻,汇聚成了更加汹涌的暗流,拍打着苍云山这叶刚刚找到锚点的孤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