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底部的死寂,被上方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和北狄语的争吵声打破,又随着火光的消失而重新降临,甚至比之前更加沉重和令人窒息。苏晚栀蜷缩在冰冷的岩石阴影下,紧紧抱着怀中气息微弱的厉战,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耳朵竖得尖尖,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的回响。直到确认那些追杀者真的因为对“鬼哭涧”的恐惧而退走了,她才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般,瘫软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浸透了内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更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所取代。鬼哭涧?山鬼?这阴森恐怖、深不见底的裂缝,竟然有着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名字和传说!那些凶悍的北狄人宁愿违背白狼的命令也不敢深入,这里到底隐藏着什么?!
她低头看向厉战。他依旧昏迷不醒,脸色在微弱的天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会停止。后背的伤口虽然暂时止住了血,但那狰狞的翻卷和隐约可见的骨茬,触目惊心。他的身体冰冷得吓人,如同寒冬的岩石。
不能待在这里!必须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否则就算没有“山鬼”,厉战的伤和这刺骨的寒气也会要了他的命!
苏晚栀咬紧牙关,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挣扎着站起身。她环顾四周。裂缝底部狭窄,一侧是陡峭湿滑的岩壁,另一侧是那条幽深冰冷、不知流向何方的地下暗河。河水在绝对的寂静中流淌,发出轻微的汩汩声,更添几分诡异。唯一的“路”,似乎只有这条河!
她走到河边,伸手试了试水温,冰冷刺骨!厉战重伤如此,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寒冷!而且,河水的流向是通往更深的地底,前方是未知的黑暗,万一……
她的目光落在散落在一旁的那个黝黑的金属筒上。筒身约一尺长,婴儿手臂粗细,通体冰凉,不知由何种金属铸成,表面刻满了极其繁复古老、透着邪异气息的暗红色符文,一端似乎有可以旋开的接口。这就是厉战拼死守护的东西?它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引来白狼的觊觎甚至追杀?
苏晚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将金属筒捡起。入手沉重冰冷,那诡异的符文仿佛有生命般,透着一种不祥的吸力,让她心头莫名一悸。她不敢细看,连忙用撕下的布条将其紧紧裹好,塞进怀中贴身藏起。这是厉战用命换来的东西,绝不能丢。
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这里!苏晚栀看向昏迷的厉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将身上所有能御寒的衣物——包括厉战那件玄色外袍——全部裹在他身上,又用藤蔓将他牢牢固定在自己背上。他的重量压得她几乎直不起腰,但她咬紧牙关,硬是撑住了。
她再次走到暗河边,看着漆黑的水面,深吸一口气。没有退路了!只能顺着水流走,希望能找到出口!
她毅然踏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寒气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让她浑身剧颤,牙齿咯咯作响。河水不深,只没到大腿,但水下的石头湿滑无比,水流也带着不小的力道,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她背着厉战,一步一步,踉跄着向着下游的黑暗深处挪去。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将她彻底吞噬。只有耳边哗哗的水声和背上厉战微弱的呼吸声,提醒着她还活着。恐惧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她,对“山鬼”的想象和各种可怕的可能性在她脑中疯狂滋生。但她不敢停下,只能拼命向前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带他出去!带他活下去!
不知在黑暗中跋涉了多久,她的四肢早已冻得麻木,体力也消耗殆尽,全凭一股意志力在强撑。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时,前方极远处的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摇曳的……幽蓝色光点!
光!有光!难道是出口?!
苏晚栀心中瞬间燃起希望,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光点的方向加速走去!
越靠近,那幽蓝色的光点越多,渐渐连成一片,将前方的景象朦胧照亮。只见暗河在这里汇入了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溶洞顶端垂挂着无数散发着幽蓝色微光的钟乳石,将整个洞穴映照得如同幽冥鬼域,美得令人窒息,却也诡异得让人心头发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带着淡淡腥甜的香气。
更让苏晚栀心惊的是,溶洞的河滩上,竟然散落着一些巨大的、惨白色的……兽骨!看形状,绝非寻常野兽!而在溶洞深处,隐约可见一些简陋的、用石头垒砌的祭坛状结构和岩壁上更加古老诡异的壁画!壁画的内容比之前在溪边看到的更加狰狞和难以理解,描绘着一些半人半兽的怪物正在进行某种血腥的祭祀!
这里……难道就是“山鬼”的巢穴?!那些北狄人畏惧的,就是这个?!
苏晚栀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身后是冰冷的暗河,前方是诡异的溶洞,无处可逃!
就在这时,她背上的厉战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痛苦的低吟!
“厉战?!”苏晚栀又惊又喜,连忙小心地将他放下,靠在一块散发着蓝光的钟乳石下。只见厉战睫毛剧烈颤抖着,似乎正极力想要从昏迷中挣扎醒来,苍白的脸上布满细密的冷汗,嘴唇无声地翕动着。
“水……水……”他发出几不可闻的呓语。
苏晚栀连忙拿出水囊,将所剩不多的空间泉水小心地滴入他干裂的唇间。泉水入口,厉战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舒展了一丝,呼吸也似乎有力了一点。但他依旧没有完全清醒,似乎被困在极度的痛苦和梦魇之中。
苏晚栀守在他身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幽蓝的光芒下,溶洞内的景象更加清晰。那些兽骨巨大得惊人,绝非自然生物。祭坛上残留着一些早已干涸发黑的、疑似血迹的污渍和一些破碎的陶罐,散发着古老而腐朽的气息。岩壁上的壁画更是让人不寒而栗,其中一幅,赫然画着一个被锁链捆绑、献祭给一头巨大狼形怪物的人!
难道……“山鬼”是……某种……以人为祭的恐怖存在?!
这个念头让苏晚栀浑身冰冷!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她试图再次背起厉战,却发现自己的体力已经透支,根本无力再背负他前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难道……他们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就在她万念俱灰之际,溶洞深处,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金属摩擦声!
有人?!还是……“山鬼”?!
苏晚栀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抓起地上的一块尖锐石头,死死护在厉战身前,惊恐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幽蓝的光线下,只见溶洞最深处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个……佝偻的、穿着破烂兽皮的身影!那身影极其矮小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一双眼睛在幽蓝光芒下闪烁着异常锐利而警惕的光芒!他手中,握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青铜短刀,刚才的摩擦声,似乎就是短刀划过岩石发出的!
不是怪物!是……人?!一个生活在如此诡异地方的……野人?!
苏晚栀的心脏狂跳不止,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是敌是友?!
那佝偻的身影在距离他们约十步远的地方停下,锐利的目光先是扫过地上昏迷的厉战,在他苍白的脸和玄色的衣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辨明的光芒——有警惕,有审视,甚至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他的目光落在紧握着石头、浑身颤抖却依旧死死护在厉战身前的苏晚栀身上,那锐利的眼神似乎……几不可查地柔和了一丝?
双方在诡异的幽蓝光芒下紧张地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死寂的张力。
良久,那佝偻的身影忽然极其缓慢地……放下了手中的青铜短刀,并用一种嘶哑干涩、语调古怪、却依稀能辨出是某种古老北狄方言的声音,开口问道:
“你们……是……‘狼崽子’……的人?”
他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在寂静的溶洞中回荡,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岁月的沧桑和警惕。
狼崽子?是指……白狼吗?!他认识白狼?!苏晚栀的心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