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战那句带着血腥气的警告,如同最寒冷的冰锥,将苏晚栀最后一丝试图靠近的勇气彻底冻结。裂缝深处的秘密,那个染血的油布包裹,成了横亘在两人之间一道不可逾越、也不敢逾越的天堑。自那日后,厉战周身的寒气愈发凛冽,沉默也愈发深邃。他依旧守着他的界石线,履行着保护者的职责,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再难窥见一丝波澜,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原。
苏晚栀将所有的担忧、委屈和那份悄然滋长却无处安放的情愫,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化作更疯狂的忙碌。她几乎将所有醒着的时间都投入到了药圃和周围山林的探索中。她采集了更多种类的草药,仔细研究它们的药性,尝试着用空间泉水优化培育,甚至开始冒险尝试配制一些简单的解毒剂和伤药。她知道自己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不仅仅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有朝一日,或许……能拥有知晓真相、甚至与他并肩的资格。这种近乎偏执的努力,成了她对抗内心巨大不安和孤独的唯一方式。
然而,十万大山的残酷,远超她最坏的想象。这片看似生机勃勃的原始之地,处处隐藏着瞬息致命的杀机。
这日午后,苏晚栀在离温泉区稍远的一处向阳山坡上,发现了几株她寻觅已久的、对续接筋骨有奇效的“续断青”。欣喜之下,她小心翼翼地挖掘,并未留意到脚下松动的碎石和山坡下方被茂密草丛掩盖的一处极其隐蔽的悬崖裂缝。
就在她即将挖出最后一株续断青的根系时,脚下的一块巨石毫无征兆地松动滑落!苏晚栀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朝着悬崖方向直坠而下!
“啊——!”
强烈的失重感让她大脑一片空白,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快如鬼魅的玄色身影从侧后方猛扑而来!是厉战!他竟一直暗中跟随着她!
厉战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几乎化作一道残影,在苏晚栀即将坠入裂缝的刹那,一只冰冷而有力的大手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巨大的下坠力带着两人一同滑向深渊边缘!厉战闷哼一声,右足死死抵住一块凸出的岩石,左手因用力而青筋暴起,肩胛处刚刚愈合的伤口瞬间崩裂,鲜血瞬间浸透玄衣!
“抓紧!”他嘶哑的声音因极度用力而变形,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痛楚。
苏晚栀悬在半空,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幽暗裂缝,冷风呼啸着灌入衣襟,死亡的恐惧让她浑身冰冷僵硬,只能死死反抓住厉战的手腕,那是她唯一的生机!
厉战咬紧牙关,额角血管突突直跳,试图将苏晚栀拉上来。但悬崖边缘的土石因受力而不断滑落,他借力的那块岩石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咔嚓——!”
一声脆响!岩石碎裂!
厉战瞳孔骤缩,在最后关头,他猛地将苏晚栀往上一甩,同时自己因反作用力,朝着裂缝深处加速坠去!
“不——!厉战!”苏晚栀被他甩上悬崖边缘,摔得头晕眼花,却肝胆俱裂地扑到裂缝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她看到厉战下坠的身影在空中强行扭转身形,试图抓住岩壁,但下坠之势太猛!他的后背重重撞在一块突出的尖锐岩石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鲜血如同泼墨般溅在岩壁上!紧接着,他的身影便消失在裂缝深处的黑暗中,只留下一连串碎石滚落的声响和……死一般的寂静!
“厉战!厉战!”苏晚栀趴在裂缝边缘,声嘶力竭地哭喊,泪水模糊了视线,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吞噬!他为了救她……掉下去了!那么高!他还撞到了石头!他……
不!不能这样!她不能失去他!
一股从未有过的、近乎疯狂的勇气和绝望的力量从苏晚栀心底爆发出来!她猛地擦干眼泪,不顾一切地寻找着可以下去的路!裂缝边缘陡峭湿滑,根本没有路径!她咬着牙,解下腰间用来捆扎草药的坚韧藤蔓,将一端牢牢系在旁边一棵大树上,另一端捆在自己腰间,然后抓着藤蔓,一点一点地、艰难地朝着黑暗的裂缝下方滑去!
裂缝深处光线昏暗,寒气刺骨。苏晚栀的心跳如擂鼓,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她不停地呼喊着厉战的名字,声音在空寂的裂缝中回荡,带着哭腔和颤抖。
下滑了约莫七八丈深,借着从裂缝顶端透下的微弱天光,她终于看到了下方的情况!裂缝底部是一条狭窄的、布满尖锐碎石的地下河滩!而厉战,正一动不动地趴伏在河滩边缘,玄色衣衫被暗红的血液浸透了大半,身下的河水被染红了一片!他身边,散落着那块染血的油布包裹,包裹似乎摔散了,露出里面一截黝黑冰冷、刻满诡异符文的……金属筒状物的一角!
“厉战!”苏晚栀心脏骤停,几乎是从藤蔓上摔了下去,踉跄着扑到厉战身边!
她颤抖着手,将他翻过来。厉战脸色惨白如白纸,嘴唇毫无血色,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后背,靠近心脉的位置,一片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碎裂的骨茬!左肩旧伤也完全崩裂,鲜血汩汩涌出!这伤势……太重了!重到足以致命!
巨大的恐慌和心痛让苏晚栀几乎晕厥!但她死死咬住舌尖,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绝对不能慌!现在只有她能救他!
她立刻凝神进入空间,不顾一切地引导出最精纯、最浓郁的空间泉水,混合着止血效果最强的金疮药和续断青的汁液,小心翼翼地清洗着他背后狰狞的伤口。泉水触及翻卷的皮肉,厉战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压抑的呻吟,但依旧没有醒来。
苏晚栀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在他的伤口上,混合着血水。她撕下自己内衫最干净的布料,蘸满药泥,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为他包扎伤口。每一下触碰,都让她心如刀绞。
处理完背后的伤,她又检查他的四肢,右腿似乎也摔断了,呈现不自然的弯曲。她找来两根相对笔直的木棍,用藤蔓小心地为他固定。
做完这一切,苏晚栀几乎虚脱,浑身被汗水和泪水湿透。她瘫坐在厉战身边,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将脸贴在他毫无血色的手背上,无声地哭泣着,心中疯狂地祈祷。
时间在绝望中缓慢流逝。裂缝底部的光线越来越暗,气温急剧下降。厉战的呼吸依旧微弱,身体冰冷得吓人。苏晚栀将身上所有能御寒的衣物都盖在他身上,自己则紧紧抱着他,试图用自己微薄的体温温暖他。
“厉战……你不能死……求求你……不要丢下我……”她哽咽着,在他耳边低语,声音破碎不堪。
也许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也许是空间泉水那逆天的生机之力再次创造了奇迹,后半夜,厉战的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是那种随时会断绝的感觉!
苏晚栀心中狂喜,连忙又喂他喝了几口空间泉水。看着他喉结艰难地滚动,吞咽下泉水,她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然而,就在她稍微松一口气时,裂缝上方,突然传来了一阵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和低沉的、用北狄语交谈的声音!
有人来了!而且……是北狄人?!是白狼的人追来了?!还是……这深山里的其他部落?
苏晚栀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惧再次将她淹没!她连忙吹熄了为了照明而点燃的、微弱的松明火把,将厉战死死护在身后,蜷缩在裂缝底部一块巨石的阴影里,屏住了呼吸!
脚步声在裂缝边缘停下,火把的光亮从上方向下探照。
“血迹到这儿就断了……”
“下面好像有动静……”
“下去看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冰冷的北狄语如同死神的宣判!他们被发现了!
苏晚栀绝望地闭上眼睛,将厉战冰冷的手紧紧攥在掌心,心中一片冰凉。完了……这一次,真的在劫难逃了吗?
然而,预想中敌人攀爬而下的声音并未立刻响起。上方反而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不行!这下面是‘鬼哭涧’!是禁地!不能下去!”
“怕什么!说不定那两人就藏在下面!”
“你懂什么!下面是‘山鬼’的地盘!下去的人都死了!你想死别拉上我们!”
“可是白狼大人的命令……”
“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血迹到这断了,他们掉下去必死无疑!回去复命就说已经处理干净了!”
争吵声持续了片刻,最终,脚步声渐渐远去,火把的光亮也消失了。
他们……走了?因为畏惧这“鬼哭涧”的传说,放弃了追杀?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苏晚栀,她瘫软在地,大口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全身。但很快,更大的忧虑涌上心头。鬼哭涧?山鬼?这下面……还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她低头看向怀中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厉战,又看向散落在一旁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属筒和幽深不知通向何处的地下暗河,一颗心沉入了无底深渊。
刚出狼窝,又入虎穴?不,是比虎穴更诡异的……绝境!
夜色深沉,裂缝底部寒意刺骨。
厉战生死未卜,强敌虽退,未知的恐怖却近在眼前。
苏晚栀紧紧抱着怀中冰冷的躯体,望着黑暗中流淌的地下河和那个神秘的金属筒。
这一次,她真的……要独自面对这一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