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丽君在一旁抿嘴轻笑,看着李伟三言两语就拉近了和黎主任的距离,心里也有些惊讶于他这份远超年龄的熟稔。
笑过之后,黎主任才说明来意,关心了一下游戏进度和之前提过的校园大赛安排。
李伟从容地回答,解释了将大赛调整为游戏发行后鼓励校友自发创作视频和攻略的模式。黎主任边听边点头,眼中流露出赞赏。
“思路很清晰嘛。”黎主任赞许道,随即像是随口一提,“听说你之前那个娃娃机店处理得很不错,回笼了不少资金?年轻人,有魄力啊。”
这话看似随意,实则是在掂量李伟新项目的投入实力。
李伟心里明镜似的,面上却依旧轻松:“运气好,碰上合适的买家了。正好能把精力都集中到游戏上来。”
这时,李伟顺势拿起桌上的无线手柄,热情地递给黎主任:“主任,光听我们说没意思,您亲自体验一下?给我们提提宝贵意见。”
黎主任连忙摆手,身子往后仰:“哎哟,不行不行,我这老花眼,玩不了你们年轻人这快节奏的东西……”
“试试嘛,就当换换脑子,”李伟不由分说地把手柄塞过去,语气诚恳,“这游戏上手简单,趣味性强,说不定您一玩就上瘾了,还能在创业中心推广一下,丰富老师们的业余生活呢!”
他这话既捧了黎主任,又给足了台阶。黎主任半推半就地接过手柄,还真掏出了老花镜戴上,凑到屏幕前,嘴里念叨着:“我看看,我看看这到底是个啥名堂……”那专注的样子,引得张裴和马中良在一旁偷偷挤眼睛。
趁着黎主任的注意力全在游戏上,李伟的目光再次不经意地看向陈丽君。
她也正看着他,两人视线在空中轻轻一碰。她迅速低下头,假装整理了一下衣角,但脸颊似乎微微泛红。李伟注意到,她今天涂了点淡淡的唇彩,整个人像被细雨洗过的叶子,透出几分鲜活的生气。
陈丽君自己或许还没完全意识到,搬离了压抑的宿舍,经济上的重压暂时得到缓解,她整个人的状态确实在悄然改变,眉宇间的阴霾被冲淡了些,眼底也开始有了属于她这个年纪应有的微光。
黎主任一边笨拙地操作着手柄,一边在心里对李伟的评价又高了几分:这小子,不仅有点子,会办事,更重要的是会做人,说话办事滴水不漏,确实有点东西。
而此刻轻松融洽的氛围下,陈丽君不会知道,她这刚刚开始明朗起来的生活,即将迎来一场巨大的考验。命运的波澜,正在不远处悄然酝酿。
逼仄的职工家属楼里,弥漫着一股劣质白酒和陈旧家具混合的沉闷气味。
陈父,一个头发花白、眼袋浮肿的老工人,又一次狠狠按下了手机的拨打键,听筒里传来的依然是那个冰冷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他猛地将那个老旧的直板手机摔在油腻的饭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妈的!反了天了!”他喘着粗气,像一头被激怒的老牛,冲着缩在角落里的儿子吼道,“你姐呢?死哪儿去了?电话不打,短信不回!”
儿子吓得一哆嗦,声音发颤:“爸……姐、姐可能……换号了……”
“换号?!”这两个字像火星掉进了炸药桶,陈父猛地站起来,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凳子,“她敢换号?!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子!”
他抄起桌上的空酒瓶就想砸,儿子吓得抱头窜出了门,躲到楼道里,听着屋里传来的咒骂和摔打声,大气不敢出。
满腔的邪火没地方发泄,陈父赤红着眼睛,转向了一直默默在厨房门口抹眼泪的妻子——陈丽君的母亲。
“哭!哭!哭!就知道哭!”他几步冲过去,一把揪住女人花白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另一只手狠狠地扇了过去,“看看你养的好闺女!翅膀硬了!敢躲着老子了!是不是你教的?啊?”
女人瘦弱的身子晃了晃,脸上瞬间浮现出红印,她不敢反抗,只是呜咽着,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爹……别打了……丽君她……她可能工作忙……”
“忙个屁!”陈父唾沫星子横飞,“我看她就是欠收拾!老子白养她这么大了!现在厂里刘主任那边都说好了,人家那么看得起她,不嫌弃她是个教书的,彩礼给这个数!”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比划了一个惊人的数字,在他们这片儿,这彩礼确实算是顶破天了。
“刘主任……他都五十多了,比你都大……”女人怯懦地争辩了一句。
“大点怎么了?大点知道疼人!”陈父吼断她,“人家是车间主任!马上就是副厂长!攀上这门亲,老子在厂里也能挺直腰板!她倒好,跟老子玩失踪!这到手的鸭子还能让她飞了?”
他越想越气,松开妻子,烦躁地在狭窄的客厅里踱步,像一头困兽。
“不行!”他猛地站定,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和决绝,“请假!老子明天就去她学校找她去!跑?我看她能跑到哪儿去!单位在那儿摆着呢!我就不信逮不着她!”
他咬牙切齿,仿佛陈丽君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一件即将脱离掌控、让他损失惨重的货物。
“老子非得把她揪回来,老老实实嫁给刘主任不可!”
送走了黎主任,陈丽君以还有些工作要和马中良对接为由留了下来。李伟心领神会,在047室又待了十来分钟,等陈丽君从里面出来,他才慢悠悠地跟了出去。
两人并肩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白日的喧嚣。
“最近怎么样?从秋游回来也有几天了,一直没顾上问你。”李伟双手插在裤兜里,语气随意地问道。
陈丽君捋了一下被风吹到额前的发丝,轻轻“嗯”了一声:“都挺好的。”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快,“听了你的建议,换了号码,最近……清静多了。”
她能感觉到,身边那些无休止的索取和压榨,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隔开了。这种久违的、能为自己呼吸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松弛了不少。
“那就好。”李伟点点头,“住的地方还习惯吗?”
提到那个新公寓,陈丽君的眼睛里多了点光彩:“挺好的。我……我这两天添置了些小东西,抱枕啊,桌布什么的,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但感觉……更像一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