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特别派人调查,他知道姜遇棠所问的真相,再无什么可笑隐瞒的理由,一切随天意吧。
北冥璟提笔,眉眼深沉,洋洋洒洒的书写了一大堆,故意卖起了关子,先回复了自己的近况,又接而点评了姜遇棠近来的生活,直到最后才将小师妹所要的答案说出。
六七页信纸,晾干折到信封当中,厚实的手感,密封过后封皮都鼓鼓的。
北冥璟坐在桌前,拿在手中看着,自个儿都觉得有些好笑,对着常顺公公吩咐说,“去将这个捎回朝云。”
“奴才遵旨。”
常顺公公恭敬应下,接过之后面退出了御书房,外头的属于京城寒冷异常的空气,宫院内的草被枯黄一片,天穹是阴郁的铅灰色。
北冥璟指尖捻着白色菩提手钏,起身朝着窗棂外看了眼,也不知道阿棠口中四季如春的盛安城,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还有她自己,有无什么变化。
这丫头捎信来,也不知道顺带着将她的画像一并带来。
他,都有些想她了。
窗外是北冥皇宫熟悉的景色,北冥璟静站在原地,墨色的眸子闪过了看不懂的思绪。
悲春伤秋的氛围,被御书房门外太监尖锐的嗓音打断。
“太后娘娘驾到——”
北冥璟一顿,偏头望去,就见到穿着厚厚宫装的太后,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他的眉梢发冷,象征性地问了问,“这天寒地冻的,母后怎的过来了?”
太后看着北冥璟这副疏冷的模样,不由地在内心暗叹了一声。
诚然,姜遇棠离开了之后,他们未得修复的母子关系,变得更为糟糕。
“哀家听闻皇帝近来一直忙于政务,担心你的身子,就特地亲自炖了参汤,给你送过来。”
“有劳母后了,就放那儿吧。”
北冥璟重新坐回了御书桌前,淡声道。
跟在太后身边的嬷嬷闻言,便将食盒放了下来。
闹出了陆如烟那样的不愉快,太后深深的长了记性,也压根不敢再在北冥璟的面前提及选秀,充盈后宫一事。
可作为母亲,看着孤家寡人的北冥璟,心里面还挺不是滋味的,懊恼和自责的情绪不由地涌现了出来。
早知道皇帝会继续空着后宫,连个抱孙子的希望都不给,那她是绝对不会挑姜遇棠毛病的,什么和离家世,在这一刻通通变得不重要了起来。
若是姜遇棠还愿意和皇帝在一起该有多好……
桌案前的北冥璟抬头,就看到太后还没有走,站在御书房内欲言又止的。
他问道,“母后还有事?”
“近日来,皇帝你和朝云公主可还有联络吗?”太后还是希望,他们之间能有转圜的。
北冥璟明白太后在想些什么。
如今这局面,就算他们愿意,姜遇棠也不会点头,她连深爱过的谢翊和都可以放下,就更别提是他了。
有些机会在人生中是珍贵的,只有一次的,没有抓住,那就是结束了。
他叹息一声,“朝云上下都看不上朕,朕也没招。”
接着,北冥璟又道,“且,咱们北冥才刚吞并南诏不久,国之根基不稳,还有着这么一大烂摊子事,等着朕来处理,也实在是分身乏术,没心情去想其他,您老也快点回宫去吧。”
太后,“……”
远在朝云盛安的姜遇棠,晨起之后,流云就汇报来说,盘下开创女医的店铺收拾好了,可以过去了。
她打算用过早膳后,就和江淮安他们过去。
碧玉楼内是清脆的鸟鸣声。
青蓝色的天空,晨光透过了稀疏的云层,在青砖地上投下了斑驳的碎影,姜遇棠下了西楼来到正厅内,想要与谢翊和分享这一消息。
然而,这个大家都起来的时辰,那人又不在。
这样的事并非是头一回,难道是他的身子又不舒服了?姜遇棠的心内古怪,开办女医又有着他的功劳在。
姜遇棠想了想,就去了对面的东楼,踩着台阶来到了过道,停步在了那扇房屋的门口。
‘叩叩叩……’
姜遇棠抬手轻叩,敲门声传入其中。
一门之隔,彼时屋内的谢翊和,脸色煞白,唇角带血,满身冷汗,正痛苦蜷缩在了床榻边的阴影下。
五石散留下了不可逆的后遗症,在五脏六腑间习惯性的发作,如同烈火焚心般,充斥在了他的胸腔内,是啃噬骨髓的痛意。
眼前的景象是模糊的,谢翊和的喉咙间是压抑的血气,脊背佝偻着,掌心抓着的粗布荷包,骨节因用力攥紧而泛白,青筋在腕间狰狞凸显。
“……谢翊和?”
姜遇棠半晌都没听到动静,在外皱紧了眉头。
谢翊和是个少觉的人,又向来浅眠,按道理来说,这个时辰,他应该是醒来了啊。
模糊中,谢翊和听到了这熟悉的声线,勉强睁开了眼帘,呼吸急促着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
他的额角满是冷汗,刻意压平了声线,状若无事般地问道,“怎么了?”
三个字,耗尽了谢翊和的大半力气,舌尖下的猩甜更甚,眼前隐隐发黑,嗡嗡嗡的耳鸣声也随之响了起来。
房屋门始终是紧闭着,姜遇棠被隔绝在外,得到了谢翊和的回应,眼底的狐疑却始终没有消散。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既然醒来了,还待在屋子里干什么?”
谢翊和抬头,看到的是铜镜中万分狼狈的自己。
快速移开了视线,垂目看着握着芝麻糖荷包的手指,在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又怕捏碎了来之不易的七颗糖,松手放在了床榻上。
他动了动薄唇,想要回姜遇棠的话,猩甜的鲜血却先从齿间涌出,灼痛蔓延堵塞住了喉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又没动静了?
什么情况?姜遇棠的脸色一变,眼神费解,对着这紧阖屋门喊道。
“喂,谢翊和,你怎么了,没事吧?再不吭声,我就进来了……”
说着,素手就推了起来。
屋子从内上了门栓,姜遇棠推了一下,发现没有推动。
于是,她的眼神一冷,在过道上后退了几步,打算抬腿踹开强闯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