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画靠在茶棚柱子上,浑身湿透,手还在抖,怀里那张油纸却攥得死紧。
秦淮没答话,只冲身后抬了下手。两名黑衣侍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她。墨情从马车里跳下来,手里拿着银针和药包,脸色发沉。
“伤在左臂,伤口不深,但淋了这么久的雨,得赶紧处理。”她边说边掀开诗画袖子,眉头一皱,“泥水都渗进去了。”
书诗站在原地没动,盯着秦淮:“染坊那边的人,能留口供吗?”
秦淮点头:“三个活的,一个重伤,关在巡防司暗牢。你放心,没人能灭他们的口。”
书诗嗯了一声,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知意从马车后头探出头。
“回府。”她脚步没停,“新管事今晚该烧账本了。”
——
粮房值房里,烛火晃得厉害。
新管事蹲在铁炉前,手里捏着一叠信纸,火苗刚舔上角,门就被踹开了。
书诗带着两个粗使丫鬟冲进来,一眼看见炉子里的火星。
“哟,大晚上的烤火?”她冷笑一声,几步上前,用火钳把半烧的纸扒出来,“这字迹我认得,香满楼东家张禄的笔风,你跟他通信,图个啥?”
管事脸色煞白,往后缩了缩:“我……我只是替他收个东西……”
“收东西?”书诗把纸摊开,上面写着“初七送信,三十结账,三百两入账”。“你还记日子呢?挺敬业啊。”
管事猛地起身想跑,书诗抬脚就是一脚,直接踹在他膝盖窝。他扑通跪地,额头磕在炉沿上,血立马流了下来。
“你别乱来!我是王爷亲自点的管事!你敢动我?”
书诗蹲下,一手揪住他衣领,一手拍了拍他脸:“你说对了,王爷点的。可你忘了,查账归诗画,查人归我。你现在不是管事,是奸细。”
她回头对丫鬟一挥手:“押去偏厅,绑结实了。等天亮,跟王爷要人。”
——
靖王府西厢房,灯火通明。
墨情剪掉诗画湿衣,拿热布擦净伤口,涂上止血粉,再裹上纱布。诗画疼得直抽气,手指死死抠着床沿。
“忍着点。”墨情声音冷,“石灰混着雨水进了伤口,不清理干净,明天整条胳膊都废了。”
“值得。”诗画咬牙,“账本、信件、假印模子……都在油纸里,秦淮拿到了。”
墨情没接话,只低头继续包扎。纱布缠到第三圈,她忽然停下:“你鞋垫里还藏着东西?”
诗画点头:“抄的账页,怕路上丢了。”
墨情伸手进去,抽出一张湿了大半的纸,对着灯看了会儿,眼神一凛:“二皇子府每月拨银三百两,经张禄转手,买通王府门房、散布谣言……还有名单。”
她把纸放在桌上,又翻出自己抄的厨房毒药记录、粮房假账流水,铺了一桌。
“三处线索,全连上了。”她低声说,“这不是小事,是冲着王爷名声来的。”
——
天刚亮,知意就进了偏厅。
新管事被绑在椅子上,脸上全是血,眼神发飘。
她拎了个凳子坐下,开门见山:“你娘还在城南老宅住着吧?我们顺路查了城南户籍,说她病了,咳血。”
管事猛地抬头:“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做。”知意冷笑,“可要是你不说实话,明天她坟头都能长草了——你信不信?”
管事嘴唇哆嗦:“我……我只是听命行事……”
“谁的命?”
“二皇子身边那个赵幕僚……他说只要我在粮里掺陈米,让下人闹肚子,就能升上等管事……还能给我娘请大夫……”
知意眯眼:“就这点?”
“还有……每月初七,我要把消息塞进西角门第三块砖缝……有人来取……”
“取了干嘛?”
“造谣!”他突然吼出来,“说王爷克扣月例、虐待下人!说王妃吃相难看、贪吃懒做!都是他们编的!我只负责传话!”
知意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你挺老实。可惜,你传的每一句话,都在给二皇子挖坑。”
——
正午,秦淮回府。
沈悦刚吃完一碗温粥,坐在软榻上剥橘子。诗画靠在旁边,手臂包着布,脸色还是白的。
秦淮走进来,手里拿着个木盒。
“皇帝看了证据。”他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烧焦的私印,“伪印、檄文、账本、口供,四样齐全。大理寺今早提审张禄,他已经招了。”
沈悦点点头,把一瓣橘子塞进嘴里。
“二皇子呢?”
“禁足东宫,幕僚三人下狱,牵连七个武将。”秦淮顿了顿,“皇帝说,以后不会再有人借我的名义兴风作浪。”
沈悦嗯了一声,伸手摸了摸诗画的手背:“你们真是我的福星。”
诗画咧嘴笑了下:“主子给的差事,哪有办不成的。”
书诗站在门口,听见这话,嘴角也松了点。
墨情从药房过来,手里端着一碗药:“诗画得喝三天清淤汤,不能碰冷水。”
知意撩帘进来,将一份名单递给秦淮,道:“这是新查出来的,八个门房收过钱,三个厨子被威胁,我都记下了。”
秦淮接过,看也没看便扔进火盆,道:“换了。以后王府进出,由书诗亲自排班。”
书诗抱拳应道:“是。”
沈悦把最后一瓣橘子吃完,擦了擦手:“那我下午睡个觉?”
没人答话。
她抬头,看见大家都看着她。
“怎么了?”
知意憋着笑:“主子,您刚才说‘睡个觉’的时候,语气跟说‘吃顿饭’一样。”
沈悦眨眨眼:“本来就是嘛。饭要吃,觉也要睡。天塌了有王爷顶着,我操什么心?”
秦淮难得扯了下嘴角。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
一个小丫鬟跑进来,喘着气:“王妃,城外慈恩寺来信,说您母亲忌日快到了,庙里要提前洒扫,请您示下。”
沈悦点点头:“让墨情准备一下,明后天去看看香烛够不够。”
墨情应声退下。
沈悦打了个哈欠,往软榻上一躺:“我说,我能真睡会儿了吧?”
诗画闭着眼嘟囔:“主子,您这命,真是躺着赢的。”
书诗轻哼一声:“可我们得站着拼。”
知意端起茶杯吹了口气:“那你下次别抢着去抓人。”
书诗瞪她:“你不也半夜蹲墙根?”
秦淮转身往外走,留下一句:“明日休沐,我不进宫。”
沈悦迷迷糊糊“嗯”了声,眼皮已经快合上了。
诗画突然睁眼,小声问知意:“你说……他们会不会还有漏网的?”
知意抿了口茶,慢悠悠道:“你说呢?三百两能买几个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