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话到了喉咙口,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无论他怎么用力,都只能发出“嗬嗬”的破碎气音,像是濒死之人的挣扎。喉咙里又干又涩,像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连呼吸都带着尖锐的疼。他的手指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可这点疼痛,却远不及心口那铺天盖地的恐慌与愤怒来得猛烈。
“你……你怎么敢……”
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金叹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身后的真皮沙发上。冰凉坚硬的皮革瞬间传来刺骨的寒意,顺着脊背一路向上蔓延,钻进脖颈,渗进骨髓,可这寒意,却丝毫浇不灭他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那怒火里,夹杂着对父亲强权的憎恨,更夹杂着对恩尚的担忧与恐惧。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还想做最后的抗争,可眼前的景象却开始模糊。金南允已经重新低下头,拿起桌上的文件,仿佛刚才的对话不过是打断他工作的一段插曲,此刻已然翻篇。下一秒,“砰”的一声闷响,沉重的实木办公室门在他面前缓缓合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合上的瞬间,金叹仿佛听到了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是他仅存的希望,是他和恩尚之间那点微弱却坚定的联结。门内,是金南允无动于衷的冷漠,如同铜墙铁壁,坚不可摧;门外,是他孤立无援的绝望,像被全世界抛弃在一片荒芜的冰原。
接下来的日子,金叹彻底变成了首尔街头最失控、最疯狂的追光者——只是他追逐的那束光,早已被人为熄灭,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影子,供他徒劳地打捞。
他第一时间冲进了恩尚曾经租住的那间小公寓。门没有锁,大概是尹室长离开时特意为他留的余地,可这份“余地”,此刻却成了最残忍的提醒。公寓里空荡荡的,大部分东西都已经被搬走,只剩下一些来不及清理的细碎痕迹。金叹的指尖颤抖着抚过墙壁,那里还残留着几张撕得不完全的便利贴,纸质已经泛黄,边角卷翘。
那是恩尚的笔迹,歪歪扭扭的,带着少女独有的鲜活——有的写着“明天要早起打工,加油!”,末尾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有的写着“金叹那家伙又忘了带课本,下次一定要提醒他”,旁边打了个大大的叉;还有一张只写了“明天见”三个字,字迹被反复描过,显得格外用力。曾经看到这些,金叹只会笑着吐槽她“幼稚”,可现在,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锋利的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密密麻麻的疼,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蹲在墙角,手指一遍遍描摹着那些模糊的字迹,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恩尚曾经的温度。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混合着阳光晒过的气息,可一伸手,却只有冰冷的墙壁,什么都抓不住。
从公寓出来,他又疯了一样冲向学校。黄昏时分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显得格外寂寥。金叹径直冲到恩尚的储物柜前,那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柜门是淡淡的蓝色,上面还贴着一张小小的明星贴纸,是恩尚最喜欢的歌手。
他伸出手,一遍遍拉动着柜门,“咔哒、咔哒”的金属摩擦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反复回荡,尖锐而刺耳,像是在无情地嘲笑他的自欺欺人。柜门被拉开又合上,再拉开,里面早已空无一物,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灰尘,还有一根遗落的黑色发绳,大概是恩尚不小心掉在里面的。金叹颤抖着捡起那根发绳,放在鼻尖轻嗅,只剩下淡淡的灰尘味,曾经的气息早已消散无踪。
他就这样蹲在储物柜前,直到夕阳彻底落下,走廊里陷入一片黑暗,才缓缓站起身。接下来的日子,他几乎跑遍了首尔的每一个角落——他们曾经一起去过的那家街角咖啡馆,靠窗的位置还留着他们刻下的小小的“叹”和“尚”,如今被人用涂改液模糊了大半;他们一起走过的那条小巷,路边的樱花树已经谢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风吹过的时候,发出呜呜的声响;还有那片他们一起看过夜景的山坡,夜晚的风依旧很大,却再也没有那个会靠在他身边,笑着说“首尔的夜景真好看”的女孩。
金叹的手里始终攥着一枚小巧的木质书签,那是恩尚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上面刻着一句小小的英文“forever”。他把书签攥得紧紧的,指腹被边缘磨得发红,甚至渗出了细小的血珠,可他却浑然不觉。他像一个失去方向的旅人,凭着记忆里的碎片四处游荡,逢人就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叫车恩尚的女孩”,可得到的,永远是摇头和疑惑的目光。
恩尚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半点线索,没有一通电话,没有一条短信,仿佛她从未在这座城市里出现过,从未走进过他的生活。
终于,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傍晚,金叹再次回到了恩尚的公寓。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五颜六色的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忽明忽暗,像他此刻起伏不定的情绪。
他缓缓抱住膝盖,将头深深埋进臂弯里。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绝望。肩膀开始剧烈地颤抖,一开始只是细微的抖动,后来越来越猛烈,像是要把胸腔里所有的痛苦都通过这种方式宣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