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暗自叹息。她早察觉黛玉与贾颜间的微妙,若湘云再陷情网,日后相处难免尴尬。
何况贾颜与探春婚约已定,纵有情愫终是枉然。
正热闹时,凤姐儿嗓音自院门传来:
哎哟喂!小祖宗们还闹呢?叫老太太晓得,非拘着你们学规矩不可!
姑娘们顿时羞红脸。近来嬷嬷虽主授闺阁礼仪,却也教些特别功课...
毕竟年岁渐长,单教探春一人确有不妥。
探春轻咳道:
我们正要回去。二嫂子此时过来,可是老太太传唤?
王熙凤促狭道:怎的?策兄弟的院子我来不得?还要先禀过未来的侯爵夫人?
众女笑作一团,探春羞得耳根通红。
屋内贾颜亦莞尔,凤姐儿这般洒脱实属难得。若换作可卿、李纨,早该手足无措了。
探春回眸瞪了贾颜一眼,强自镇定:我们原是来讨教策论,既已说完,便告辞了。
黛玉忙附和:正是,原也没别事,该回去了。
众女闻言纷纷起身。
惜春临行拉着贾颜的手,老成叮嘱:策哥儿需得勤学,莫辜负期望。
贾颜恭敬应道:四姑姑放心,定当竭力。
见她心满意足被迎春牵走,凤姐儿忍俊不禁:这小妮子倒端起长辈架子,还唤你策哥儿呢。
贾颜含笑请她坐下:你不也这样叫我?我称你二婶子,不正合适?
凤姐儿霎时脸颊飞红——这称呼如今只在闺帷中才会听见。门外的平儿听得面热,连忙领着丫鬟们退到院中。
老太太差我来问,凤姐儿眼波流转,看你要添些什么,或是愿不愿搬去梦坡斋。
见贾颜摆手,她又问:你那三个丫头呢?
袭人回乡探亲,晴雯往东府送物件,香菱随可卿去了。贾颜笑道,偏生姐妹们今早来访,倒是侍书她们帮着照应。
凤姐儿抿嘴一笑,知他疼惜这三个丫鬟,不再多言。见左右无人,便挨近轻语:若你高中,有赏。
贾颜眸光骤亮,莫非是朝思暮想的那桩事......
(接乡试共三场,每场三日两夜。每场结束可归家休整,纵是贾颜亦不能破例。
天光未明,三个丫鬟已将他唤醒。袭人一面侍奉梳洗,一面絮叨:
爷,这些干粮都是三娘子与一勺亲手制的,能存好些时日,热热便能吃。
文房四宝备了五套,以防损毁。灯盏灯油皆选上品,配白纸糊的灯罩,不伤目力。
晴雯凑前道:
二老爷打点过了,给爷安排了前排好位置,离后头茅房远着呢。
爷进场后莫急着作答,先把题目瞧仔细。听说好些人慌得题目都没看清就落笔。
香菱憋了半晌,憨憨道:
爷定要好好考!我们都盼着您回来!
贾颜笑着捏她脸蛋:放心,区区乡试,何足挂齿!
安抚罢丫鬟,贾颜掀帘而出,却被门前阵仗惊住。
这也太过了,哪有考生带这许多物件进场?精简些,留套换洗衣物、一床薄被足矣。干粮也不必带这许多,文房四宝两套足够。
以他如今修为,数日不食也无碍。三个丫头拗不过,只得重新收拾。贾颜望着仍旧不少的行李,终未再言。
荣庆堂内,
合家齐聚,贾政尤为激动。
策哥儿,此番定要凭真才实学登榜!莫想那些门路,务必靠自家本事!
贾颜含笑应道:二老爷宽心,乡试于我不过等闲。
贾母在榻上笑道:
策哥儿此去必中,我们静候佳音!
凤姐儿甩着帕子道:
就等着状元郎回来摆庆功宴了!
尤氏怀抱婴孩未语,眸光已诉尽衷肠。可卿、李纨等人亦是如此。
探春迟疑上前:可都妥当了?
自然,三妹妹静候喜讯便是!
探春双颊绯红,这话里话外分明是高中后就要来提亲的意思!
众姐妹掩唇浅笑,对袭人和晴雯十分放心,况且昨日都已交代妥当。此刻无人多问备考之事,只说着吉祥话儿。
贾颜见她们这般模样,便知是怕自己紧张。他含笑摆手道:不必担忧,乡试于我不过等闲。你们且安心,三日后回来再聚。
湘云扭扭捏捏地从后头蹭上前来,细声细气道:那……那你好好考!
贾颜也压低嗓音:那你要不要以身相……
湘云轻哼一声,故意扬声道:知道啦!等你回来给你备一桌好菜!
贾颜朗声一笑,辞别众人昂首而去。这科考于他易如反掌,若非父亲猝然离世,他早该是举人了。
门外车马早已备好,径直将他送往考场。天色微明时,场外已聚集众多考生。一侧是整齐排列的马车轿辇,一侧是立于道旁的寒门学子,泾渭分明。考生中既有白发老翁,也有弱冠少年。不少人仍捧着书卷,指望临阵磨枪,或求个心安。
贾颜的马车刚至,便有差役上前行礼:参见忠毅侯!
哦?怎敢劳动诸位在此等候?
差役赔笑道:侯爷有所不知,此次恩科来得突然,筹备难免疏漏。为防意外,特加派了护卫。
贾颜并不在意,此时防范有人作乱实属常理。
差役对驾车的甄士隐道:请随我来,侯府车驾皆停在前头,这边是伯爵府以下的席位。
贾颜:
他倒未故作与民同乐,这世道尊卑有别本是常态。纵使他真去寒门学子处,也未必会被接纳。即便有人凑近,多半也是为攀附权贵,而这些人于他无足轻重。
马车停稳后,各府子弟自然前来拜见。毕竟他们是侯伯家的公子,而贾颜是堂堂正正的侯爵……
直至旭日东升,考场大门方缓缓开启。
恩鬼进,有恩报恩。怨鬼进,有仇 ** 。
两队兵卒列队而出,一执红旗,一执黑旗,在辕门外齐声高喝。
贾颜轻笑摇头。愚昧……
历朝科举皆受重视,此番又是恩科,故差役巡守维持秩序,兵丁环绕护卫考场。时辰将至,考生开始入场,但须先经搜检。贾颜等勋贵子弟,自有特殊通道。此乃祖辈以性命搏来的殊荣,无可指摘。
读书人大多聪慧,此刻纵有不满也不会贸然出头。这般鲤鱼跃龙门的机缘,对寒门学子而言便是改天换命的契机,难免有人一时糊涂。
贾颜刚踏入单独搜检的厢房,忽闻外头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
大人明鉴!这绝非学生之物,定是有人栽赃!求您开恩啊!
放肆!这字条缝在你衣襟夹层,还敢抵赖?来人,上枷锁!
任凭那书生如何哭求,终究敌不过兵丁蛮力。转眼便被两名军汉套上木枷,捆在衙门前石狮旁。那书生面如血染,羞愤欲绝。
监考官冷眼扫过众人:瞧见没有?舞弊者当枷示一月,革除功名,永禁科场!
众考生吓得面无人色。被缚书生正要咬舌,却被兵卒用破布塞了满嘴……
这些搜检老吏眼光毒辣,藏匿之处、可疑之人,稍加端详便知根底。即便是贾颜这般显贵,也被里外查验得仔细——这单间虽不必当众宽衣,却有五双眼睛盯着。谁敢作伪,立时就要锒铛入狱。
贾颜从容应对盘查,很快完成验核。几名胥吏恭敬行礼:多谢侯爷配合,预祝侯爷金榜题名!
分内之事。贾颜淡然一笑,诸位请便。
离开厢房后另有书吏核对考籍。按常例他应在江南应试,但奉诏进京自当例外。确认身份后,差役恭敬引路:侯爷的天字一号考舍已重新修葺,请随我来。
堂堂侯爷自不需亲自搬运,三名兵丁早已将笔墨纸砚与寝具扛在肩上。穿过几重院落,差役停在一间考舍前:可需小的为侯爷整理床铺?他们熟谙贵人习性,有人连更衣都要侍奉,有人却嫌仆役玷污寝具。
不必。贾颜温和道,考后自有酬谢。几位如何称呼?
四人欣喜报上姓名,待贾颜点头记下,方千恩万谢退去。
考舍三面白墙如雪,青砖地面洁净无尘。南面无门,便于考官巡视。左右两块十公分厚的柏木板错落摆放,下为座椅,上作书桌。这金陵贡院的考舍分四等,天字号乃上上之选。
考场宽敞,座位可作卧榻,高度合宜,空间充裕。
天字号独占一院,原是顺天府旧时考棚。
次等的地字号为迁都后新建,面积缩减,高度不足,与三等、四等考场同院。但因位置尚可,且建造较早,偷工减料尚不明显......
夜间休憩需将上层木板拆下拼接,方能勉强躺卧。
三等与四等相差无几,所谓三等不过是老旧考棚,虽不漏雨却难免透风。
四等更为凄惨,紧邻茅厕,可谓活着进去,半条命出来......
贾颜铺好被褥,取出灯盏与文房四宝,一边研墨一边沉思。
约莫八点半,所有考生皆已入场。
肃静!发卷!科考期间严禁私语、喧哗、扰乱秩序、舞弊!违者立即驱逐!
考官一声令下,差役开始分发试卷。
三日两夜的时限颇为宽裕,贾颜不急不躁,先通览试题。
首场考试,题目为《四书》三道,《五经》四道。
看似简单?实则不然。
这非直接摘句作答,而是拼凑字句!
历代科举次数繁多,能出之题早已出尽,后世考题愈发刁钻。
仅给片言只语,不提示考察方向,全凭对典籍的领悟与时局的把握。
如第一题仅六字:逸民伯夷叔齐。
此为截搭题,原文为:逸民: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与!
虽为截搭,但能赴乡试者皆了然于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