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解放卡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开车的人是周毅。
他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眼睛专注地看着前方,动作虽然还有些生涩,但已经比刚学的时候稳当多了。
每一次换挡,每一次转弯,他都做得一丝不苟。
陆峰坐在副驾驶上,闭着眼睛,身体随着卡车的晃动而起伏。他没有去指导周毅。
从靠山屯出来,他就把驾驶的任务交给了周毅。
这不仅是信任,更是一种培养。
陆峰想让周毅未来能够独当一面,这些基本的技能必须要掌握。
陆峰心里盘算着这次长春之行。
糙爷那边,每个月二十公斤的黄金交易量,意味着每个月六万块的现金流。
这笔钱,对于靠山屯的发展至关重要。修路,通电,建学校,扩建养殖场,甚至未来购买更先进的机械,都需要钱,大量的钱。
而这笔钱,见不得光。
他必须建立一个稳定、安全的资金渠道。
“峰哥,前面就到长春地界了。”周毅的声音把陆峰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陆峰睁开眼,远方城市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
“找个偏一点的招待所住下,别去市中心。”陆峰吩咐道。
“明白。”
卡车驶入长春市区,周毅按照陆峰的指示,绕开了繁华的主干道,在靠近郊区的一片老旧居民区附近,找到了一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红星招待所”。
把车停在招待所后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陆峰和周毅一人背着一个包,走进了招待所。
招待所的前台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正打着毛衣,看到他们进来,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住店?”
“对,开一间房。”陆峰从口袋里掏出钱和介绍信。
这介绍信是王春生之前给弄的,以省工作组的名义开的,去哪都方便。
女人查验了介绍信,收了钱,扔出一把钥匙。
“二楼,207。”
陆峰接过钥匙,和周毅一起上了楼。
房间不大,但还算干净。两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周毅,你先休息一下,我去买点东西。”陆峰说道。
“好,峰哥。”
陆峰转身准备出门,手刚放到门把手上,动作却停住了。
他的耳朵动了动。
楼下,传来了几声轻微的、刻意压低了脚步的皮鞋落地声。
不是普通住客的脚步声,节奏、间隔、落地的力度,都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协同性。
至少有四个人。
他们正在从前后两个方向,走了过来。
陆峰的身体没动,但全身的肌肉已经绷紧。
“周毅。”陆峰没有回头,声音压得很低。
“峰哥?”周毅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站了起来,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笃,笃笃。
陆峰没有开门。
门外的人显然也没指望他会开门。
“砰!”
一声巨响,木质的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直接踹开。
门上的插销直接被硬生生顶断,半截嵌在门框里。
四个穿着中山装,面容冷峻的男人冲了进来。
他们手中都拿着上了膛的54式手枪,枪口在第一时间就分别对准了陆峰和周毅的脑袋。
动作干净利落,配合默契。
是“利剑”的行动人员,陆峰只看了一眼就确定了。
周毅在来人踹门的刹那,也拔出了腰间的手枪,与对方对峙。
陆峰拍了拍周毅的手,示意周毅把钱放下。
“陆峰同志,跟我们走一趟吧。”为首的一个国字脸男人说道。
陆峰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威胁。
“可以。但我弟弟,只是个普通村民,什么都不知道。”
“他也要一起去。”国字脸男人不容置疑地说道。
两个男人上前,粗暴地扭住陆峰的胳膊,另外两人则控制住了周毅。
“别紧张。”陆峰对着脸色发白的周毅说了一句,“他们是自己人。”
周毅点了点头,他不懂为什么自己人是这样的态度,但他相信陆峰。
陆峰和周毅被一左一右地架着,从二楼押了下去。
招待所的老板娘吓得躲在前台下面,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外面停着两辆军绿色的吉普车。
陆峰被推向第一辆车,在上车前,一个男人拿出一个黑色的布头套,直接套在陆峰的头上。
周毅也被同样对待。
被人粗暴地推进车里,车门砰地一声关上。
陆峰能感觉到,身边至少坐了两个人,将他夹在中间,一动不能动。
吉普车很快发动,开始在长春市的街道上行驶。
眼前一片黑暗,但陆峰的听觉却变得异常敏锐。
他心里默默计算着。
车子启动后,先是右转,然后是两次左转,接着是一次长时间的直行。
车速不快,说明还在市区。能听到街边的叫卖声,自行车的铃铛声。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车速明显加快,路面的颠簸感也减弱了。
又过了十分钟,陆峰听到了火车鸣笛和铁轨的摩擦声,他们穿过了一条铁路。
接着,车子开始频繁地转弯,像是在绕圈子。这是反跟踪的手段。
最后,车子驶入了一个非常安静的地方,周围所有的杂音都消失了,只能听到风声和车轮压过地面的声音。
车子停下了。
陆峰听到了一声沉重的铁门被拉开的声音。
车子再次启动,开进去之后,铁门又在身后关上了。
紧接着,他感觉到车子在向下行驶,是一个斜坡。
地下基地。
陆峰心里有了判断。
看来,“利剑”在长春,也有一个类似哈尔滨那样的秘密据点。
车子又行驶了一段距离,终于停稳。
车门打开,陆峰被架了出来。
头套的下端可以看到水泥地面,空气里有一股机油味。
他被带着七拐八绕,走了很长一段路,最后被推进一个房间,按在一把冰冷的铁椅子上。
手脚都被固定住。
周围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音。
陆峰不知道周毅被带去了哪里,但他并不担心。
组织上不会对周毅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他现在担心的,是“利剑”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父亲的死,秦卫国的叛变,显然在组织内部掀起了滔天巨浪。
而自己这个唯一的幸存者和见证人,现在看来,非但不是功臣,反而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
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人的感官会被无限放大,恐惧也会随之滋生。
但陆峰坐在冰冷的铁椅上,呼吸始终平稳绵长。
“咔嚓。”
沉重的铁门终于传来了一声脆响。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急不缓,那是皮鞋磕在水泥地上的声音。
脚步声停在了陆峰的面前。
一只手伸过来,扯下了陆峰头上的黑布套。
突如其来的强光让陆峰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但他没有低头,而是强迫自己的瞳孔迅速适应光线,第一时间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标准的审讯室。
四面是灰墙,头顶悬着一盏大功率的白炽灯,将陆峰所在的区域照得纤毫毕现,而审讯桌后方则处于相对昏暗的阴影中。
桌后坐着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