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巢开始一点点往回缩了,像泄了气的气球。原本覆盖万米海面的“大碗”慢慢变小,表面的触须蜷成一团,发光的纹路也一点点暗下去,最后缩成了篮球大小的一块,安安静静地悬在水里。
全球各地的改造锚点也跟着有了动静。北大西洋那个被浪头拔起的锚点,蓝光彻底灭了,底座慢慢沉回海沟;南太平洋的锚点像融化的冰块,化作一缕青烟融进海水里;连南极冰下那个最顽固的,也在神族星链的笼罩下,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快看!水变清了!”阿福指着旁边的海水,之前被硅基溶液染成的幽蓝色正在褪去,露出底下原本的碧绿色,阳光照进来,能看见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
可不是嘛,各族的力量都在往海里灌。龙族呼出的寒气冻住了残留的溶液,深渊族引的暗河把污染物往深海带,神族的珍珠雾还在慢慢净化,林默的法则领域则像个大筛子,把海水里的硅基颗粒一点点滤出来。珊瑚礁重新染上了五彩的颜色,海藻也伸直了腰杆,连之前翻肚皮的鱼,有的都晃晃悠悠地活过来了。
林默站在探测器的残骸上,看着这一切,心里却没多少轻松。这算不上彻底赢了,顶多是两边暂时达成了共识——硅基水母认了地球海洋的法则,他们自己也松了口,没把事情做绝。
就在这时,那块缩成篮球大小的母巢突然飘到他面前,表面闪了闪,一段意识流钻进他脑子里:“宇宙边缘,还有好多文明在找新的海洋。等他们来了,光靠法则不够,得让整个星球的生灵都信这片海、护这片海,才能守住最后这点蓝。”
这段话像块冰锥,“嗖”地扎进林默心里。他想起硅基水母说的水蓝星,想起那些可能正在星际间游荡的文明,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母巢没再传递信息,只是在他面前悬了几秒,像是在告别,然后慢慢往下沉,最后“噗通”一声落进马里亚纳海沟的最深处,没了踪影。
林默望着重新变蓝的海面,浪头拍打着礁石,溅起的水花里能看见小小的彩虹。周围的伙伴们在欢呼,渔民们撒开渔网,说要补回之前的损失;龙族的年轻人在比赛谁游得快,溅起的浪花比船帆还高;莉娅正蹲在沙滩上,给一只刚活过来的小海龟指路。
热闹是真热闹,可林默心里那声警钟一直在响。
他突然明白,跟硅基水母这一仗,不过是场预演。就像小孩学走路时摔的第一跤,疼是真的,但更重要的是让你知道,路不是只有家门口那点地方。
人类和水族以前总觉得,守住地球的海就够了。可现在看来,宇宙里藏着太多双盯着“海洋”的眼睛,今天来的是硅基水母,明天可能来别的什么,他们的规矩、他们的生存方式,说不定比硅基水母更难打交道。
“在想啥呢?”敖丙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海水过滤成的淡水,“打赢了还皱着眉,跟谁欠你钱似的。”
林默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是甜的,带着点海盐的味道。“你说,以后要是再来些外星玩意儿,想抢咱们的海,咋办?”
敖丙愣了愣,随即笑了:“还能咋办?打呗!这次能赢,下次照样能赢。再说了,咱们不是有法则领域了?不是有各族帮忙了?”
“不够。”林默摇摇头,指着远处的海面,“母巢说得对,得靠整个星球的信仰之力。不是说几个人、几个族群使劲,是海里的鱼、天上的鸟、地上的人,连沙滩上的贝壳都得知道——这片海是大家的,得一起护着。”
他想起之前的信仰光柱,想起那些为了守护海洋牺牲的生灵,想起各族联手时爆发的力量。那股力量,其实就是“信仰”——相信这片海值得守护,相信大家凑在一起能守住它。
“以后的路,得往宽了走。”林默望着海天相接的地方,那里的云彩像被染了色,红的紫的混在一起,“不光要懂地球的法则,还得知道宇宙的规矩;不光要自己人团结,说不定……还得跟别的星球的‘水族’打交道。”
敖丙摸了摸下巴,突然笑了:“听着挺带劲啊!总守着一亩三分地也没劲,去宇宙里转转,让他们看看地球的海有多厉害,让他们知道咱们这些守海人的厉害!”
林默也笑了,心里那点沉重散了不少。是啊,怕啥呢?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以前觉得深海就是极限,现在不也摸到法则领域了?以前觉得外星文明只存在于故事里,现在不也跟硅基水母聊过意识了?
他举起手里的水瓶,对着太阳晃了晃,阳光透过水瓶,在地上照出一道小小的光带,像条迷你的银河。
“走了,回去了。”林默转身往回走,“得把这次的事儿记下来,给后代留个念想。告诉他们,祖先不光守着家,还见过更大的世面,知道以后的路该往哪走。”
身后的海面上,渔船的马达声、龙族的欢呼声、孩子们的笑声混在一起,像首乱糟糟却特别好听的歌。
林默知道,序幕才刚刚拉开。但没关系,只要脚下的这片海还蓝着,身边的伙伴还在,就敢往任何地方走。
毕竟,守护的路,从来都不是在原地等着,是朝着更宽的世界,一步一步挪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