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天的雪仍未停歇,铅灰色天幕下,原天外天主洞已被修整为临时王府,殿内暖炉燃着银骨香,案头一方紫檀木盒内,不仅放着赫连昊亲书的封王圣旨,还有一枚雕着缠枝莲纹的玉牌——那是母后林央的信物,临行前母后曾握着她的手叮嘱:“朝堂暗箭胜似疆场刀兵,持此玉牌,遇事可寻丞相府相助,万事以自保为先。”
妘姮一身银白常服,腰间霜华玲珑剑静静悬着,指尖摩挲着玉牌的温润肌理,凤眸中寒光暗敛。
她的母后林央是南诀正宫皇后,丞相林玦的亲妹妹,更是赫连昊的结发之妻,只是素来低调,不涉党争,才让贵妃张漓一系渐渐有了气焰。
此次她封王,母后虽未明着出面,却早已暗中遣人传信,提醒她提防贵妃与二皇子的算计。
“将军,南诀使臣已至山下,说是奉陛下旨意,送来封王仪仗与赏赐。”副将陈武躬身禀报,语气中带着一丝警惕,“只是……使臣领队是贵妃娘娘的亲弟弟,张诚。”
妘姮抬眸,凤眸中寒光一闪。张诚是赫连擎穹的舅父,向来依附贵妃一系,此次父皇派他前来,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让他上山,仪仗先安置在偏殿,单独传他来见。”她指尖仍未离开那枚玉牌,心中已有计较——母后早已料到此行必有波折,丞相府的人想必也已在暗中留意。
不多时,一身锦袍的张诚踏入殿内,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眼神却在暗中打量四周。他躬身行礼,递上一个鎏金托盘:“镇西王殿下,陛下念您辛劳,特命臣送来上好的雪参与御酒,补养身子。”
托盘上的雪参硕大饱满,御酒坛身雕着蟠龙,看似诚意满满。妘姮目光扫过托盘,指尖不经意间掠过酒坛,霜华玲珑剑瞬间透出一缕极淡的寒气,酒坛外壁竟凝结出一层薄冰。
她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有劳张大人奔波,赏赐暂且收下,仪仗之事,待整顿完天外天内务再行安置。”
张诚眼底闪过一丝异色,又笑道:“殿下说笑了,您封王乃是国之大事,仪仗理当即刻陈设,也好让黑风山军民知晓陛下的厚爱。此外,二皇子殿下听闻您此战辛苦,特意让臣带来他珍藏的宝马‘踏雪’,愿为殿下代步。”
话音刚落,门外便牵来一匹神骏的白马,通体雪白无杂色,只是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林轩恰好从外进来,见此情景眉头一皱,低声对妘姮道:“表妹,二皇子素来吝啬,怎会平白送你宝马?且张诚是贵妃外戚,此事定有蹊跷,需多加提防。”
他深知妘姮的母后林央与自家父亲林玦的姐弟关系亲厚,自然全力护她周全。
妘姮微微颔首,看向张诚:“二皇兄有心了。只是如今黑风山诸事繁杂,暂无需代步宝马,先交由马厩好生照料吧。张大人一路劳顿,不如先去偏殿歇息,赏赐之事,改日再议。”
张诚碰了个软钉子,心中不悦,却不敢违逆,只得躬身告退。他刚走出殿门,脸上的笑容便瞬间敛去,对身旁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立刻悄然退去。
入夜,黑风山一片寂静,唯有风雪拍打窗棂的声响。妘姮伏案处理内务,霜华玲珑剑突然发出一阵清越的嗡鸣,剑身淡蓝色寒气暴涨。她心中一凛,刚要起身,便听见殿外传来一声惨叫。
“将军!”陈武快步闯入,神色凝重,“马厩出事了!那匹‘踏雪’突然发狂,咬伤了两名马夫,还冲毁了半间马厩,此刻正往山下落荒而逃!”
妘姮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山下模糊的黑影,冷笑道:“果然有问题。那马怕是被喂了致狂的药物,若我今日骑了它,此刻发狂的便会是我身边的护卫,到时候,‘镇西王驭下无方,宝马发狂伤民’的罪名,怕是要立刻传到父皇耳中。”
她心中清楚,贵妃一系便是想借这些小事,动摇父皇对她的信任,毕竟母后虽为皇后,却从不结党,无外戚势力可依,他们便以为她好拿捏。
林轩沉声道:“张诚这是想借宝马之事构陷你!我这就去追,定要将那马追回,查明真相!”
“不必。”妘姮抬手阻拦,“他既敢做,必然留有后手,追上去怕是会中了埋伏。陈武,即刻派人封锁下山要道,对外只说宝马不习山地气候发狂,已派人妥善处置,不得泄露半句其他传言。另外,速遣人将此事密报母后与丞相府,让他们在朝中留意贵妃一系的动向。”
“是!”陈武领命而去。
刚处理完宝马之事,又有士兵来报:“将军,偏殿存放的御酒被人动了手脚!负责看守的士兵发现酒坛有裂缝,酒水中掺了东西,已送去查验。”
妘姮眼中寒意更甚。她随士兵来到偏殿,只见那坛御酒已被打开,酒水中漂浮着细小的黑色颗粒,散发着淡淡的异味。查验的军医躬身道:“将军,此乃‘醉魂散’,少量饮用便会使人神志不清,若长期饮用,更是会损伤心智,让人变得疯癫易怒。”
“好一个毒计。”妘姮拿起一块破碎的坛片,上面有明显的撬动痕迹,“先是借宝马发狂构陷我驭下无方,再用毒酒让我心智受损,到时候,他们只需派人在父皇面前添油加醋,便能说我‘功成名就后骄奢淫逸,神志失常’,好收回我的封号与兵权。”
她冷笑一声,“他们倒是忘了,我母后是林家人,丞相府的手段,未必比他们差。”
林轩怒声道:“定是张诚干的!他白日里看似恭敬,实则暗中布下了这些阴谋。表妹,不如我们将他拿下,严刑逼供,让他招出幕后主使!”
妘姮摇头:“不可。张诚是贵妃的亲弟弟,无凭无据拿下他,只会落人口实,说我苛待使臣,反而让母后与丞相府难做。他既然送来了‘礼物’,我们便‘收下’便是。”
她转身对身旁的亲卫吩咐:“去请张大人过来,就说我感念父皇与二皇兄的厚爱,特意备了薄酒,想与他共饮一杯。”
张诚听闻妘姮相邀,心中暗喜,以为毒酒之计得逞,立刻跟着亲卫前来。踏入殿内,见妘姮正端着一杯酒,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他更是放下心来。
“张大人,这杯酒,是我特意用父皇赏赐的御酒酿制的,你尝尝?”妘姮将酒杯递到他面前,杯中酒液清澈,却泛着一丝极淡的寒气。
张诚心中有鬼,哪里敢喝,连忙摆手:“殿下客气了,臣身份低微,怎敢饮用陛下赏赐给殿下的御酒?”
“哦?”妘姮挑眉,语气陡然变冷,“张大人是觉得,这酒有问题?”
她抬手一挥,身后士兵立刻端上那坛被动过手脚的御酒,将黑色颗粒展示在张诚面前。“这‘醉魂散’,是你替二皇兄送我的‘心意’,还是贵妃娘娘的‘关怀’?还有那匹发狂的宝马,张大人,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张诚脸色瞬间惨白,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殿……殿下明察!此事与臣无关!是……是马夫照顾不周,御酒也是运输途中不慎破损,混入了杂物!”
“是吗?”妘姮步步紧逼,霜华玲珑剑出鞘一寸,淡蓝色寒气让殿内温度骤降,“马夫已招认,是你的随从暗中给马喂了药物;御酒坛上的撬动痕迹,也是你的随从留下的。张大人,你还要狡辩吗?”
张诚浑身颤抖,冷汗直流,却仍死鸭子嘴硬:“殿下无凭无据,怎能血口喷人!臣是奉陛下旨意而来,殿下这般对待使臣,就不怕陛下怪罪吗?”
“陛下让你送赏赐,不是让你送阴谋诡计。”妘姮眼神冰冷,“我本想给你留几分颜面,没想到你如此不知好歹。陈武,将张诚及其随从拿下,关进地牢,待我整理好证据,连同母后与丞相府的证词,一并上奏父皇,请他发落!”
“是!”陈武立刻上前,将吓得魂飞魄散的张诚等人拖了下去。
殿内恢复平静,林轩望着妘姮,敬佩道:“表妹,你处置得恰到好处,既没中他们的圈套,又能借皇后娘娘与丞相府的势力压制贵妃一系,让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妘姮却面色凝重:“这只是开始。张诚不过是个小角色,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赫连擎穹与贵妃。他们忌惮我身后的皇后与丞相府,才急于在我立足未稳时发难。”
她看向窗外漫天风雪,指尖再次抚上那枚玉牌,“传令下去,加强王府戒备,所有外来之物必须仔细查验,内务整顿加快进度,尽快掌控黑风山的所有势力。另外,告知丞相府,烦请父亲舅舅在朝中留意贵妃一系的动向,若他们敢在父皇面前搬弄是非,便将张诚的罪证公之于众。”
风雪更急,黑风山巅的临时王府内,灯火通明。妘姮知道,这场与朝堂的暗战,才刚刚拉开序幕。她身后有母后的庇护与丞相府的支撑,手中有霜华玲珑剑与三万铁骑,定能刺破这层层叠叠的阴谋诡计,守护好来之不易的权势与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