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华安被撞得肩头一阵趔趄，却也只是淡淡扫了宋清霜一眼，并未言语。
有时候她是真心疼宋清霜，上蹿下跳搞不清楚情况，不过也可能是因为这些，母皇才会让她在京城蹦跶吧。
勤政殿内，熏香袅袅，昭武帝端坐在龙案后，神色莫辨。安和侯跪伏在地，姿态恭谨。
“臣，参见陛下。”
殿内静得可怕，只闻更漏滴答声，昭武帝显然没有让她起身的打算。
“朕记得你之前说过豫州的兵匪和你没有关系？”
“的确如此。”
“那千金台和翠帷山的私兵又是怎么回事？”昭武帝的声音平缓，却一寸寸压了上来。
安和侯抬起头，面上无波无澜，“臣惶恐，不知陛下何意。”
“不知？”昭武帝轻笑一声，指尖在龙案上轻轻敲击，“如今京城上下谁人不知你和千金台的关系。”
“陛下明鉴，”安和侯再次俯身，“这一切都是谣传，并无实证，就连那疯言疯语的花魁都已暴毙于街头，实在是有人想害我呀！陛下。”
昭武帝缓缓起身，走到安和侯面前，“那你说说，是谁要害你？”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跪得笔直的安和侯，“朕要的是实话。那些私兵，到底是不是你养的？”
安和侯抬起头，目光坦然：“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养私兵乃诛九族的大罪，臣岂敢？”
二人目光在空中交锋，一时间殿内气氛凝滞。
良久，昭武帝忽然笑了：“起来吧。”
“谢陛下。”安和侯缓缓起身，依旧垂首而立。
“朕记得，永晔一十三年，你还是一个小小县令，就能给朕送来千两黄金，”昭武帝语气忽然缓和，“那时你说，愿为朕肝脑涂地。”
安和侯躬身：“陛下记得清楚。臣至今仍怀此心。”
“是吗？”昭武帝转身，望向殿外，“退下吧。”
“臣告退。”
安和侯躬身退出勤政殿，步伐稳健，直到走出宫门，登上自家马车，她才缓缓松开一直紧握的拳头，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血痕。
永晔一十三年，她永远也忘不了。
车帘落下，掩去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光。
勤政殿内，昭武帝仍站在原地。
“陛下，”暗处走出一名黑衣侍卫，“安和侯府周围并无动静。”
昭武帝沉默片刻，伸手捻下一朵花，猩红的汁水在她手上炸开，“她就是天生的老鼠，即便关起来，拔掉獠牙，也能刨洞。”
“陛下，可要将她抓起来，严刑审问。”
“不必了，她不会说的，毕竟这是她最后的底牌，不如留下她，”昭武帝冷笑，“替朕解决最后一桩心事。”
侍卫领命退下。
昭武帝独自站在空荡的大殿中，目光幽深。
过了几日，宋清洛又找到了空子，从皇宫里翻了出来，彼时宋华安正在下棋，夏生和竺元良沉浸在医书里无法自拔。
“皇姐，你看我作甚？”
“我只是在想你每次翻出来是母皇默许的吗？”
宋清洛挠了挠脑袋，“反正齐草每次都帮我打掩护，也没人找我。就连这次我关禁闭，除了徐乔隔三差五的骂，也没人硬闯。”
宋清洛见宋华安还是愁眉不展，赶忙凑了上去，“皇姐，你这是怎么了？”
“徐将军带着三司去了那么久，还是半点消息都没有。”
宋清洛拿起一个果子，啃得嘎嘣作响，“说不定是她没本事呢？她连西炎都打不过，有什么用，要我说母皇也是年纪大了，派那么个废物去，派江时川都比派她好。”
宋华安放下支脑袋的手，专心下棋，宋清洛也后知后觉悄悄啃掉最后一口果肉，“那什么，皇姐，我去后面看看。”
说着，一个翻身没了踪影，独自被留下的宋华安躺在地上，长叹三声。
“洪三还是不交代吗？”
贺秋从犄角旮旯里冒出来，摇了摇头，“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就剩一口气了，米汤也灌不进去了。”
“啧，安和侯何德何能啊！”宋华安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既然不说话，就埋了吧，现下这些东西也够用了。”
另一边，谢从筠回到府邸，官帽还没来得及脱，就收到了一大摞账单。
“他们疯了！要这么多钱是要养私兵吗？”
谢主夫没有搭话，只是静静看着她，谢从筠突然有些呼吸不上来。
“现在，现在陛下就在查这些，他们是疯了不成，”她瘫坐在榻上，脊背佝偻，“莫非翠帷山的私兵真是她养的？”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我把思韵送去了北疆，她不会再回来。”
谢从筠抹了把脸，半晌后才开口道：“这么多钱养五万兵马都绰绰有余。”
“你现在还在想这些吗？你没意识到这些钱谢家刚好能拿出来吗？”
谢从筠抬眼看向自家夫郎，看着他的唇张张合合，“她们知道的远比你我想象中的多，不会再给你犹豫的机会了。”
谢从筠想着逸王脑子不聪明的那样就一阵心梗，不过好在盟友虽说阴毒了些，但脑子是好的。
“那你给奕儿说了吗？”
“没有。”谢主夫给她斟了一杯茶，“我打算大婚前夜再告诉他。”
“他会闹吧？”
“现在告诉他就不闹了？”
此时谢知奕还紧紧攥着宋华安留下的纸条发呆，里面的字迹很是端正——朝堂不平，无心成家，还望公子早日寻得良配。
“她没有说不喜欢我·····”
翌日清晨，宋华安被顺德叫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以为又是昭武帝叫她进宫。
“殿下，发现大殿下的踪迹了，她去旧都接四皇子了。”
“四哥？！”宋华安坐起来，揉了揉胀痛的额角，“苏沐清还没招认吗？”
“还是咬死之前的说法，收买了几个小太监，从宫外买了药。见不得尹家军功，要让殿下身败名裂，尹家断子绝孙。”
宋华安掀开身上的被子，气得打了一套拳，“那他应该去找母皇呀，找我干什么，现在我怎么面对四哥，小时候他对我挺好的。”
“这又不是殿下的错。”
“是这个理，但是····”
总觉得哪里不对，若是苏沐清有本事收买昭武帝身边的人，那他这些年还会只是个小小侍君，任由徐乔骑在他头上撒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