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的南州,秋意渐浓,梧桐叶被风卷着,在公安局大院的水泥地上打着旋儿。
林砚站在刑侦大队办公室的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沿。窗外,新建成的刑侦技术实验室正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白色的墙面在阳光下格外醒目,里面整齐摆放着省厅特批的指纹比对仪、微量物证分析仪,这些在五年前想都不敢想的设备,如今即将投入使用。
“林队,这是您要的旧档案,1982年南州纺织厂仓库纵火案,卷宗编号。”年轻警员小陈将一个厚重的牛皮纸档案袋放在桌上,档案袋边缘已经泛黄,封条上的印泥也有些模糊。
林砚转过身,目光落在档案袋上,心脏猛地一沉。这是他父亲林卫国生前负责的最后一起案件,也是一桩悬了八年的积案。当年,纺织厂仓库深夜突发大火,烧毁了价值百万的棉纱,父亲在带队勘查现场时,为了抢救重要账本,被坍塌的横梁砸中,不幸牺牲。而纵火案的嫌疑人——仓库管理员老王,因证据不足,始终无法定罪,案件最终成了悬案。
这些年,林砚从见习刑警成长为刑侦大队队长,破获了无数大案要案,却始终不敢轻易触碰这份卷宗。他怕,怕自己无法承受真相,更怕父亲的牺牲背后,还藏着不为人知的隐情。如今,技术实验室即将启用,他知道,是时候给父亲,也给这桩旧案一个交代了。
林砚深吸一口气,拆开档案袋,里面的材料整齐地码放着,有现场勘查记录、证人证言、嫌疑人供词,还有几张黑白照片。照片上,仓库被烧得面目全非,焦黑的横梁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空气中仿佛还能嗅到当年的烟火味。
他先翻看现场勘查记录,上面详细记录了火灾发生的时间、地点、火势蔓延情况,以及现场提取到的物证。记录者正是他的父亲林卫国,字迹苍劲有力,一笔一划都透着严谨。根据记录,现场发现了一个被烧毁的煤油瓶,瓶口缠着浸过煤油的布条,初步判断为纵火工具。此外,仓库大门的锁有撬动痕迹,怀疑是嫌疑人撬锁进入后纵火。
接下来是证人证言。纺织厂的保安说,案发当晚,他看到仓库管理员老王鬼鬼祟祟地在仓库附近徘徊,神色慌张。还有几位工人证实,老王最近因为赌博欠了一大笔钱,曾向厂长申请预支工资被拒,还扬言要“给厂里点颜色看看”。
嫌疑人老王的供词则充满了辩解。他承认自己当晚确实在仓库附近,但只是想找厂长再说说预支工资的事,并没有撬锁纵火。至于赌博欠债,他说自己已经在想办法偿还,绝不会做出违法犯罪的事。
“看起来证据链很完整,但为什么定不了罪?”林砚皱起眉头,手指在卷宗上轻轻敲击。按照80年代的刑侦标准,有证人证言,有疑似纵火工具,嫌疑人又有作案动机,按理说应该可以定罪。可卷宗最后一页的结案意见上,却写着“证据不足,继续侦查”。
他重新翻看现场勘查记录,目光停留在“现场提取物证”一栏。除了煤油瓶和撬锁痕迹,父亲还提取了一些灰烬样本,但由于当时技术有限,无法进行进一步检测。“灰烬样本……”林砚眼前一亮,现在技术实验室有了新设备,或许能从这些灰烬中找到突破口。
他立刻拿起卷宗,快步走向技术实验室。苏晓正在调试一台微量物证分析仪,白大褂穿在她身上,干练又知性。看到林砚进来,她抬起头,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怎么了?这么急匆匆的。”
“晓晓,帮我个忙。”林砚将卷宗放在桌上,“这是我父亲当年办的纵火案,里面有一些灰烬样本,你能不能用新设备检测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苏晓接过卷宗,看到“林卫国”三个字时,眼神微微一凝。她知道这起案件对林砚的意义,郑重地点点头:“放心,我马上就去做。”
苏晓很快从卷宗的物证袋里取出少量灰烬样本,小心翼翼地放入分析仪中。仪器启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林砚站在一旁,手心微微出汗,心里既期待又紧张。
半小时后,检测结果出来了。苏晓看着屏幕上的数据,眉头紧锁:“林砚,情况不对劲。灰烬中除了煤油和棉纱的成分,还检测出了一种特殊的助燃剂——磷粉。”
“磷粉?”林砚愣住了,“当年的勘查记录里没有提到啊。”
“磷粉具有自燃性,遇空气会缓慢氧化并释放热量,达到一定温度就会自燃。”苏晓解释道,“如果现场有磷粉,那么这起火灾很可能不是人为点燃煤油瓶引发的,而是磷粉自燃后,引燃了煤油和棉纱。”
林砚的大脑飞速运转。如果是磷粉自燃,那么之前的纵火工具——煤油瓶,很可能只是一个幌子。而仓库管理员老王,或许真的是被冤枉的。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发现。”苏晓指着屏幕上的另一个数据,“灰烬中还检测出了少量的羊毛纤维,而纺织厂仓库里存放的都是棉纱,根本没有羊毛制品。”
“羊毛纤维?”林砚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说明,案发当晚,除了老王,还有其他人出现在仓库里。”
他立刻回到办公室,重新梳理卷宗。当年的证人证言中,所有人都提到了老王,却没有一个人提到其他人。难道是有人故意隐瞒了什么?
林砚决定重新调查当年的证人。他首先找到了当年的纺织厂保安,如今已经退休在家。得知林砚的身份后,老保安显得有些局促。
“大叔,当年的纵火案,您确定只看到了老王一个人吗?”林砚开门见山。
老保安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说:“是……是啊,我看得很清楚,就是他。”
“您再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细节遗漏了?比如,有没有看到其他人在附近出现?”林砚追问。
老保安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唉,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当年我确实看到了两个人,除了老王,还有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好像是厂里的副厂长赵启明。但赵启明是领导,我不敢得罪,所以就没敢说。”
“赵启明?”林砚心中一动,这个名字在卷宗里出现过,他是当年负责仓库管理的副厂长,火灾发生后,他还向警方提供了老王赌博欠债的证据。
林砚立刻查阅赵启明的资料。资料显示,赵启明在1983年就辞职下海,开了一家纺织品贸易公司,如今已是南州小有名气的企业家。
“难道赵启明才是真正的凶手?”林砚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立刻带领队员,前往赵启明的公司。
赵启明的公司位于南州最繁华的商业街,装修豪华。得知林砚的来意后,赵启明显得很平静,脸上带着商人特有的圆滑:“林队长,当年的纵火案不是早就结案了吗?怎么现在又来调查?”
“赵先生,我们在重新调查当年的案件,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林砚盯着他的眼睛,“案发当晚,您也在仓库附近,对吗?”
赵启明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林队长,您可别开玩笑了。当年我作为副厂长,火灾发生后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指挥救援,怎么可能在仓库附近徘徊?”
“我们在火灾现场的灰烬中检测出了羊毛纤维,而您当年穿的西装,就是羊毛的。”林砚拿出检测报告,“另外,我们还发现,当年仓库里存放的一批进口棉纱,在火灾发生前几天,被您以‘质量问题’为由,偷偷转移到了您自己的仓库。”
赵启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微微颤抖:“你……你胡说八道!”
“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当年那批进口棉纱根本没有质量问题,而是因为市场行情好,您想趁机囤积居奇,赚取差价。为了掩盖您转移棉纱的行为,您就制造了这起纵火案,还嫁祸给了欠赌债的老王。”林砚语气坚定,“我父亲当年为了抢救账本,就是想找出棉纱失踪的真相,却被您设计的火灾害死了!”
铁证如山,赵启明再也无法狡辩,瘫坐在椅子上,痛哭流涕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原来,当年赵启明为了谋取私利,偷偷转移了仓库里的进口棉纱。为了掩盖真相,他在仓库里放置了磷粉和煤油瓶,制造了纵火案的假象,并嫁祸给了有作案动机的老王。林卫国在勘查现场时,发现了棉纱失踪的疑点,赵启明怕事情败露,就故意制造了横梁坍塌,害死了林卫国。
案件终于真相大白。林砚带着队员,将赵启明押回公安局。走出公司大门,秋风吹拂着他的脸颊,他抬头望向天空,仿佛看到了父亲的笑容。
“爸,您放心,真相大白了,您可以安息了。”林砚在心里默念。
回到公安局,林砚将案件的侦破过程整理成报告,提交给市局。市局领导对他的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称赞他为南州刑侦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
几天后,南州市公安局刑侦技术实验室正式投入使用。剪彩仪式上,林砚作为刑侦大队队长发言。他站在台上,看着台下熟悉的面孔,心中感慨万千。
“五年前,我来到这里,成为一名见习刑警。那时候,我们没有先进的设备,没有完善的技术,只能靠双脚丈量土地,靠双眼寻找线索。”林砚的声音铿锵有力,“但我们有一颗守护正义的心,有一份对刑侦事业的热爱。如今,技术在进步,时代在发展,但我们对正义的追求,永远不会改变。”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苏晓站在人群中,看着台上的林砚,眼神中充满了敬佩与爱意。
仪式结束后,林砚和苏晓并肩走在公安局的大院里。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苏晓轻声问。
“继续破案,守护南州的安宁。”林砚握住她的手,“还有,我想和你结婚,组建一个属于我们的家。”
苏晓的脸颊泛起红晕,用力地点了点头:“好。”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温暖的轮廓。林砚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未来还有更多的案件等着他去侦破,还有更多的正义等着他去守护。但他有信心,有决心,在这个时代,用自己的智慧和汗水,书写属于南州刑侦的辉煌篇章。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林砚和苏晓对视一眼,快步跑向办公室。
“喂,您好,南州市公安局刑侦大队。”林砚拿起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声音:“林队长,不好了,城西废弃工厂发现一具女尸,现场情况很诡异!”
林砚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我们马上到!”
挂掉电话,林砚拿起警帽,对苏晓说:“走,出现场!”
两人快步走出办公室,警车的鸣笛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向着城西方向疾驰而去。正义的守护,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