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
陈默没有回头。他盯着契约书泛黄的纸面,手指轻轻压住边缘。那纸像是活的一样,纹路微微起伏,像在呼吸。
林小棠靠在最近的培养舱边,右手掌心贴着玻璃。血从伤口滑下,在透明表面留下一道湿痕。她的胎记还在发热,但不再刺痛,而是沉下来,像一块烧过的铁。
苏明远蹲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板。警服袖口卷起,露出手臂上的红纹。那痕迹已经爬到肩膀,皮下仿佛有东西在动。他咬着牙,额头冒汗。
“别硬撑。”陈默说,“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苏明远抬头,“我不是怕。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我。”
秦月站在角落,摄像机背在身后。她没开直播,也没说话。只是看着那本摊开的契约书,眼神很静。
陈默把单片眼镜摘下来,放在地上。镜片朝上,反射着头顶昏暗的光。他伸手摸向风衣内袋,取出一个金属小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支银针和一小块棉布。
“要验血。”他说,“只有你能做这件事。”
苏明远盯着自己的手,“如果我真是他们造出来的呢?如果我的血根本不算‘人’的血?”
“你是警察。”陈默声音不高,“你穿这身衣服不是为了好看。它代表什么,你应该清楚。”
苏明远低头看胸前的警徽。编号模糊了,但轮廓还在。他慢慢抬起手,用银针划破指尖。一滴血落下,砸在契约书空白处。
纸面颤了一下。
血没有晕开,反而像被吸进去一样,瞬间消失。接着,几道扭曲的线条从墨迹中浮现,弯弯曲曲,像某种古老的文字,又像挣扎的痕迹。
秦月往前走了一步,“它在拒绝。”
林小棠闭上眼,把手按在契约边上。胎记突然亮了一下,红光渗进纸里。那些乱线开始变直,逐渐连成句子。
“血启归途……魂契断链。”她低声念出来。
陈默立刻拿起银镜,斜着举到头顶。光线顺着镜面滑落,照在文字上。纸页发出微弱的嗡鸣,中央裂开一条细缝,一股冷气从中溢出,贴着地面扩散。
苏明远喘了口气,“我感觉……有人在看我。”
陈默没动,“是他们在确认你。”
“谁?”
“等你的人。”
话音刚落,地面上的影子变了。原本四人的轮廓还在,但在他们脚边,多了十三双旧式皮鞋的影子。整齐排列,间距一致。
林小棠睁开眼,“他们来了。”
苏明远想站起来,腿却发软。他扶住旁边一根金属支架,勉强撑住身体。手臂上的红纹开始跳动,像是回应某种召唤。
“不行……”他喉咙发紧,“我撑不住。”
林小棠转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手掌烫得吓人,但苏明远没有甩开。他看见她的眼睛黑得深不见底,像是能照进人的脑子里。
画面出现了。
一间办公室,灯还亮着。一个男人坐在桌前,手里拿着笔,在文件上签下名字。纸张右下角印着“绝密任务书”。镜头拉近,能看到他的警徽编号——正是苏明远现在穿着的那套制服上的数字。
然后是另一幕。
深夜,医院产房外。同一个男人抱着一个襁褓,站在走廊尽头。他低着头,肩膀微微抖。窗外雷雨交加,闪电照亮了他脸上的泪。
苏明远猛地抽回手,大口喘气。
“那是我爸……他从来没告诉我这些。”
林小棠松开手,脸色苍白,“你不是实验品。你是被选中的。他们用自己的孩子完成承诺。”
陈默看着契约裂缝,“现在只剩最后一步。”
他把银簪递过去,“把血拍进去。”
苏明远接过银簪,手指发抖。他看了眼四周,那些皮鞋的影子已经变成半透明的人形,站得笔直,面向中央。
他咬牙,将最后一滴血涂在簪尖,然后用力拍向契约裂缝。
“啪!”
一声脆响,像是锁扣打开。
所有培养舱同时震动。舱盖一条条升起,雾气涌出。最深处的那个,缓缓移开底部隔板,露出一个木盒。漆黑,无字,表面有一层薄灰。
地面升起蓝光,从裂缝中钻出十三道虚影。他们穿着老式警服,帽子戴正,肩章清晰。没有人说话,但他们站的位置,恰好围成一个守护的圈。
为首的身影向前一步,嘴唇没动,声音却直接出现在所有人脑海中。
“我们一直在等这一天。”
契约书开始燃烧,不是从边缘,而是从内部亮起。灰烬飘起来,像雪花一样散开。
秦月终于动了。她把摄像机拿出来,打开录制。镜头扫过每一张模糊的脸,最后停在苏明远身上。
他的警服烙印停止了蔓延。皮肤下的红纹一点点褪去,只留下淡淡的印记,像旧伤疤。
林小棠低头看自己的右手。伤口还在流血,但胎记的热度降了下来。她抬头看向陈默。
陈默站在原地,左手握着银镜,右手攥着银簪。他的风衣被风吹动,红绳垂在腕边,颜色恢复成褪去多年的暗红。
他低头看向地面。
那件骨灰盒静静躺在裂缝边缘,离他只有两步远。
他往前迈了一步。
盒子表面的灰尘突然滑落一块,露出底下刻着的一行小字。
还没看清内容,盒盖自己掀开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