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下的蓝光还在。
我撑着地,手指划过砖面,指尖碰到一滴悬在半空的雨水。它没落下来,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头顶屋檐的水珠也停着,一颗颗浮在空中,映着远处祭坛的微光。
我眨了眨眼,左眼几乎看不见东西,只有一点银光在深处闪。右耳的银杏叶贴着皮肤发烫,像是刚从火里捞出来。掌心有一道痕迹,像是被烙铁压过,形状像条形码。
我记不清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记得谢无涯在祭坛前,剑插进裂缝,血流了一地。我记得阿絮的灰影爆开,怨气值在地上写出“停止使用力量”。我记得母亲的声音说:“别再改了……求你。”
可现在,雨停了,风也没了。整个世界安静得不像真的。
我咬了一下舌尖,疼。这感觉是真实的。
我闭上眼,试着去感应阿絮。她不在课桌底下,也不在吊灯上。但我能感觉到一点残存的波动,很弱,像是被压在两块石头之间的声音。她还活着,只是被困住了。
我睁开眼,看向校长室。
谢无涯站在门前,背对着我,手握剑柄,姿势和刚才一样。但他整个人有些模糊,边缘像老照片那样泛白。他没有动,也没有回头。
陆绾绾坐在墙角,蜷着身子,双手抱在胸前。她的手指不对劲——每一根都弯成了奇怪的角度,像是被人一根根折断又强行掰直。指甲缝里渗出的东西不再是银沙,而是黑色的颗粒,混着血丝,一粒粒掉在地上。
我没有过去。
我慢慢爬起来,膝盖还在发抖。走到她面前时,我蹲下身,伸手碰了碰她的肩膀。
她抬起头,眼神空的。
“云星月?”她声音很小,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吗?”我问。
她没回答,只是抬起手,那八音盒还在她怀里,盖子裂了一道缝。她看着自己的手指,低声说:“我用了四次。”
“你说什么?”
“不是三次。”她嘴角扯了一下,“我用了四次回溯。最后一次……超出了系统允许的次数。”
我愣住。
她每次发动时间倒流都会随机失去一段记忆,最多只能用三次。第四次,按理说会直接脑死亡。
可她还活着。
“是谁帮你撑住的?”我盯着她的眼睛。
她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不是原来的时间线。我们被拉回来了,可是……不是完整的。”
我站起身,环顾四周。
雨水停在半空,谢无涯静止不动,陆绾绾十指尽折。这里的一切都没有系统运行的痕迹。我调动诡语系统,命令附近潜伏的灰影碎片收集当前频率。
反馈回来的数据是零。
没有波动,没有信号,没有记录。
这意味着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一刻,不被系统承认。它是非法的,是偷来的。
我忽然想起母亲的声音。
就在刚才,我靠近校长室的时候,右耳的银杏叶震动了一下,传来一句话:“别信倒流的时间……我在真时间里等你。”
那不是记忆里的声音。它更老,更疲惫,像是经历了几十年的磨损。
我盯着陆绾绾怀里的八音盒。
她说她用了四次回溯,那最后一次,是谁给她的权限?
我没来得及想清楚,谢无涯动了。
他抬脚,走向祭坛。
我立刻冲过去拦他,“停下!”
他没反应,脚步没停。
我扑上去拽他的手臂,力气不够,被他甩开。他走得很稳,剑尖朝下,目标明确——祭坛核心。
我知道这一剑要是刺进去,一切都会重演。谢无涯会跪下,楔子会炸裂,献祭方程会浮现,而我会再次面对那个选择:进去,或者看着他死。
我不敢赌。
我转身扑向陆绾绾,在她面前蹲下,“你还能发动回溯吗?再拉一次?”
她摇头,“不行了。沙漏碎了。”
话音刚落,她怀里的八音盒猛地一震,那道裂缝迅速蔓延,咔的一声,整个外壳崩开。
一道银光从里面冲出,但只持续了一瞬。
下一秒,所有的银沙变成了黑灰,像烟一样喷涌而出,向上飘散,却没有落地。
我伸手接住一小撮。
触碰到的瞬间,左眼最后那点银光猛地闪烁起来。
我看到了。
无数个我,站在不同的教室、走廊、祭坛前,每一次发动逆命改写,背后都站着一个女人。她们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穿着白色的实验服,脖子上缠着锁链。每当我修改一次规则,她们的身体就裂开一道口子,灰烬从伤口里飘出来。
那是我妈的克隆体。
她们不是数据,不是投影。她们有知觉,能痛,能哭,能听见我的名字被系统读出。
而刚才那一幕——阿絮爆开,怨气值写下警告,母亲哀求我停下——不是第一次发生。
它已经重复了几十次。
每一次谢无涯刺向祭坛,陆绾绾就会发动回溯,把我拉回之前。但她不知道,每一次倒流,都在消耗这些克隆体的生命。她们的存在,是维持这条时间线的燃料。
所以母亲才会说:“别信倒流的时间。”
因为每一次回头,都是在杀她第二次。
我松开手,黑灰没有落下,而是悬浮在我掌心上方,缓缓旋转。
这时,谢无涯已经走到祭坛边缘。
他举起剑,剑尖对准核心凹槽。
我大喊:“谢无涯!不能刺下去!”
他还是没停。
我冲过去,可来不及了。
剑落下的瞬间,陆绾绾的身体剧烈抽搐,嘴里溢出黑灰。她的手臂上,浮现出和我掌心一样的条形码状纹路,一闪即逝。
祭坛没有亮起蓝光。
地面也没有裂开。
但那些悬浮的黑灰,突然全部转向中央,聚成一团,缓缓下沉。
它们没有点燃祭坛。
它们像是在填补某种空缺。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残留着那一撮黑灰的触感。
谢无涯的剑停在半空,离祭坛只剩一寸。
陆绾绾靠在墙边,眼睛闭着,呼吸微弱。她的手指不再渗血,但扭曲的形状没变。
风停了。
灰悬在空中。
祭坛静默。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
掌心的条形码开始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