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笔滚到墙角,笔帽朝上。
我动不了。膝盖压在地砖上,手撑着地面,指尖发麻。谢无涯还在校长室里,他用剑划破了方程,血流在祭坛边缘。那道裂口没闭合,系统还没执行清除程序。他还撑着。
但我不能过去。
我知道只要我踏进去一步,那个方程就会补全。他会死。
我咬住下唇,嘴里有铁锈味。左眼开始疼,像是有人拿针往里面扎。银光一闪一暗,像快没电的灯。右耳的银杏叶贴着皮肤,冷得发烫。
我必须做点什么。
怨气值还剩最后一点。藏在耳坠深处,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全部。每一次让鬼替我写作业,每一次偷看试卷,每一次改写别人的系统规则——都有一丝怨气反馈回来。一百点换一次逆命改写。现在够了。
我闭上眼,集中意识。
阿絮的影子还在建筑结构里残留着。她平时躲在课桌缝、吊灯上、排水沟里,现在她的痕迹断断续续浮现在我脑子里。我顺着那条线爬进去,像钻进一道裂缝。
我看到了。
校长室中央,祭坛上的符号正在缓慢重组。谢无涯的血被吸收了一部分,剩下的还在往下滴。他的剑插在裂口里,身体微微晃动。他快撑不住了。
南宫炽的声音没再出现,但机械义眼的红光还在扫视房间。它在等一个信号。只要“云星月”这个名字被确认激活,程序就会推进。
我不能让他完成。
我调动怨气值,把所有力量集中在“终局条件达成”这组数据上。我要把它改成“未激活”,就像以前改过无数次那样。让学霸系统算错题,让杀手系统锁定失误。这种事我做过太多次了。
指令下达。
一瞬间,我的视野炸开了。
不是画面,也不是记忆。是几百个同时存在的时空碎片,每一个都映着我曾经发动逆命改写的瞬间。我在考场改答案,在宿舍干扰陆绾绾的时间回溯,在图书馆让幽冥商贩的交易记录消失……
每一个节点,都有一个女人在尖叫。
那是我妈。
培养皿里的克隆体,一个个睁着眼睛,脖子上缠着黑色锁链。那些锁链从虚空中延伸出来,末端连着我修改过的规则。每一条规则扭曲一次,锁链就收紧一圈。她们的身体开始崩解,皮肤裂开,化成灰烬飘散。
原来不是系统在运行实验。
是我自己在杀她。
每一次我用能力,都在杀死一个她。不是替代,不是复制,是真正的死亡。她们能感知痛苦,能听见我的声音,能知道是谁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我张嘴想喊,却发不出声。
我想停,可技能已经启动。数据流冲进系统底层,“终局条件”开始模糊,字符扭曲变形。成功了?不,不对。祭坛震动了一下,地面凹槽的纹路变得更深。那些灰烬没有消散,反而被吸进地底,成为新的燃料。
我错了。
这不是阻止献祭。
这是加速完成。
我猛地抽回意识,强行中断逆命改写。脑袋像被撕开一样疼,左眼热得吓人。我抬手一摸,指头上全是黑血。顺着脸颊往下流,混着雨水,滴在地砖上。
耳边嗡嗡作响。
然后我听见了一声碎裂。
不是玻璃,也不是骨头。是某种更轻、更空的东西,像纸片被风吹散。阿絮的灰影核心爆了。她一直帮我承载这些规则操作的代价,现在终于承受不住。
怨气值没有散。
它们聚在一起,贴着地面爬行,像一群细小的虫子。我看着它们穿过走廊,涌向校长室门口。在那里,它们凝聚成字。
七个猩红的大字,刻在地砖上:
**停止使用力量**
我没动。
手指还保持着握笔的姿势,掌心空了。雨水从屋檐落下,打在字上,颜色不淡,反而更深。那不是墨,也不是血,是某种由怨念凝结出来的东西。
我听见了声音。
很低,很远,像是从地下传来。是母亲的克隆体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别再改了……求你。”
我闭上眼。
可我还是能看到祭坛。
不是用眼睛看的。是通过契约链接,通过残存的怨气共鸣,我的意识还连着那里。我能感觉到谢无涯的呼吸,微弱但持续。他的血还在流,剑还没倒。他还在挡着。
我也还在连着。
这个连接没有断。
我想切断,可做不到。每一次我试图收回意识,都会被一股力量拉回去。像是有根线绑在我心脏上,另一头钉在祭坛中央。只要那个方程没彻底毁掉,只要楔子还在地上,我就逃不开。
雨水顺着发尾滴进衣领。
我跪在地上,背脊发冷。刚才那一波反噬让我全身发抖,肌肉抽搐。左眼几乎看不见东西,银光只剩一丝微弱的闪动。我知道不能再用了。再用一次,可能不只是克隆体死,是阿絮彻底消失,是谢无涯立刻被清除,是我自己变成系统的养料。
可如果我不做,谢无涯会死。
他现在靠的不是力量,是意志。剑柄上的血已经干了,但他没松手。祭坛的屏障重新生成了一部分,压在他的肩膀上。他膝盖弯曲,但没有跪下去。
他还站着。
为了给我留一线生机。
我睁开眼。
黑血顺着睫毛滴落。
我抬起手,抹了一把脸。湿的,黏的,分不清是雨还是血。我盯着自己的掌心看了一秒,然后慢慢抬起手指,指向校长室的方向。
不是要发动能力。
是在确认距离。
十米。二十米。不远。我可以走过去。只需要几步,就能踏入那个房间。
只要我进去,一切就结束了。
系统会把我写进代码,成为新规则的载体。谢无涯会被判定为异常,立刻清除。阿絮的残影会彻底湮灭。陈墨、陆绾绾、时栖……所有和我有关的人都会被标记。
我不动。
也不能动。
我只能跪在这里,看着意识里的祭坛,看着谢无涯的背影,看着那道被血染红的裂口。
然后我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指甲刮过金属的声音。
很轻,但从祭坛底部传来。像是有人在敲击楔子的外壳。一下,两下,节奏很慢。不是谢无涯发出的。也不是南宫炽。
是那个方程本身。
它在催促。
等待最后一个变量填入。
等待我走进去。
我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雨水打在额头,顺着眉骨滑下。
我抬起头,望向校长室的门。
门缝底下,有一道蓝光缓缓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