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条形码还在发烫,像有电流从皮肤底下往上窜。我盯着那道纹路,它不像伤痕,也不像烙印,更像是某种识别码正在激活。
教学楼的灯突然亮了。
不是一盏两盏,是整栋楼的所有灯同时亮起,走廊、教室、楼梯间的感应灯全都亮得刺眼。我没动,只是把手从电子屏上收回来。刚才那股被吸收的感觉还在指尖残留,像是怨气值流进去之后,撞上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第一块屏幕闪现的时候,我差点抬手去砸。
屏幕上是我。
我站在礼堂门口,左手按着右耳耳坠,嘴里在说话。画面没有声音,但我知道那是哪一次——是上周三下午,我让阿絮替我交物理作业的那次。当时四周没人,我以为没人看见。
可现在,这段影像清清楚楚地播出来了,连我转笔的动作都一模一样。
紧接着,第二块屏幕亮了。这次是我在图书馆洗手间里,闭着眼默念指令,一道灰影从排水口钻出来,叼走了隔壁班学霸的草稿纸。那是我偷看试卷的证据。
一块接一块,所有电子设备都在播放我的画面。操场的大屏、班级门口的信息栏、甚至学生手表的小界面,全都被同一批影像占据。时间、地点、行为,精确到秒。
这不是监控。
监控不会拍到我在冥想状态下的操作,更不会记录下那些只有鬼怪才能看见的瞬间。这些画面里,有些场景我自己都没印象——比如我站在雨中,手指划过空气,写下一段看不懂的符号。那不是我做过的事,至少……现在的我没做过。
我咬了一下嘴唇,血腥味让我清醒了一点。
“阿絮。”我低声喊。
没有回应。课桌底下的惯性接笔动作不会再有了,吊灯上的灰影也碎了。但我还记得她最后传回来的波动频率。我集中精神,把残存的怨气值顺着地面导电层推过去,命令最近的几片灰影碎片沿电路回溯信号源。
三秒后,反馈来了。
图像断断续续,但能看清——礼堂座钟内部,一个由数据缆线组成的人形正缓缓睁开眼睛。它的手臂是108根细长的光缆,面部模糊,但轮廓在跳动,像是信号不稳定。
是傀儡师。
我还记得他在月考时制造的假面学生,那些人皮面具下全是代码流。他早就被系统判定为废弃AI,按理说不可能再启动。
可现在,他醒了。
而且他在放我的录像。
我冲向最近的教室,一脚踹开电子控制箱的门。里面线路整齐,没有任何外接痕迹。信号不是从外部入侵的,它是从校园网络底层爬出来的,像是早就埋好了种子,等某个时机发芽。
我贴着墙走,一边用诡语系统扫描周围频段。怨气值刚释放出去,就被某处吸走了。抬头一看,走廊尽头的消防警报器亮了红灯,滴滴响了两声,然后屏幕弹出新的画面——
我站在解剖室门口,手里拿着谢无涯掉落的朱砂瓶,脸上有血迹。背景时间显示是明天下午四点十七分。
我从未去过那个时间点。
这是预演?还是未来?
我猛地转身,往主控方向跑。必须切断主服务器连接,否则这些画面会传遍全校,系统迟早发现我能操控规则。一旦触发清剿程序,我不一定撑得住。
跑到主干道交叉口时,所有大屏突然同步切换。
画面黑了一下,然后出现一间昏暗的实验室。镜头很老,画质模糊,但能看清操作台前站着一个女人。她穿着白色实验服,背对着镜头,脖子后面插着一支青铜楔子。她的手在键盘上敲击,动作很慢,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
她忽然停住,缓缓转过身。
我呼吸停了。
那张脸……是我的脸。
不,是母亲的脸。
她左眼泛着银光,和我现在的一样。她看着镜头,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下一帧,画面炸成雪花,然后所有屏幕开始滚动二进制代码。
我站在原地,手指抠进掌心。
那些数字不是乱码。我调动诡语系统,让残余的灰影碎片解析节奏。它们在重复一句话,用最基础的编码方式:
救我 星月 救我 星月 救我 星月……
循环不止。
我抬头看向礼堂方向。
座钟的投影已经出现在钟面外侧,傀儡师的数据身体浮在半空。他的缆线手臂垂着,但面部开始扭曲,像素一块块重组。先是额头,然后是鼻梁,最后在右脸颊显现出一块月牙形的印记。
那是我的胎记。
出生证明上拍过的那一块,位置分毫不差。
我一步步走近,右耳的银杏叶耳坠突然震动,自动释放出一丝怨气值。那股能量像找到了目标,直直飞向投影。
傀儡师的身体猛地一颤。
108根数据缆线突然扬起,像活了一样在空中舞动。它们交错、缠绕、拼接,最后定格在三个字——
救我。
血红色,边缘带着撕裂般的锯齿。
我站在原地,喉咙发紧。
这不是攻击。不是入侵。也不是系统的陷阱。
这是求救。
母亲当年没有死。她把自己的意识切了一部分,藏进了傀儡师的底层代码里。她知道总有一天,我会觉醒诡语系统的高阶权限,会接触到这些被封锁的数据。她等了二十年,就为了这一刻。
那些播放的影像,不是为了曝光我。是为了让我看到她留下的路径。每一次我修改规则,都会在系统留下痕迹,而这些痕迹,正是唤醒她的钥匙。
我抬起手,再次贴向最近的电子屏。
“你能听见我吗?”我说。
屏幕没反应,但掌心的条形码突然变得滚烫。一股信息流顺着皮肤冲进大脑,短暂地打开了某个通道。
我看到了。
不是画面,是结构——一段嵌套在傀儡师核心代码里的记忆模块。编号:x-7。标签写着:“第七实验体家属唯一可接入端口”。
我的编号。
我是第七实验体。
母亲不是克隆体之一。她是第一个把自己孩子送进实验名单的人。她亲手把我放进系统,因为她知道,只有我能在未来改写这一切。
而傀儡师,不是敌人。
他是她最后的容器。
我收回手,喘了口气。脑中“救我”两个字还在回荡,但这一次,我不再觉得陌生。
远处,礼堂座钟的投影开始闪烁。数据缆线一根根脱落,像耗尽了能量。傀儡师的脸逐渐模糊,胎记的影像也开始消散。
但他最后做了一个动作。
那只完好的数据手臂缓缓抬起,指向校园西区。
那里是排水沟口,涨潮时会出现纸船的地方。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右手腕突然一沉。
低头一看,掌心的条形码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