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川的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瞬间熄灭了那些因恐惧而燃起的焦躁火焰。
商时砚忽然就明白了——不是拒绝,不是嫌弃,而是纪川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他们之间最核心、也最脆弱的东西。
一股混杂着羞愧和懊恼的情绪猛地涌了上来,让他耳根发热。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纪川看着他脸上变幻的神色,知道他明白了自己是什么意思。
他没再继续那个沉重的话题,只是就着十指相扣的姿势,轻轻将商时砚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商时砚顺着那微小的力道,额头抵上纪川的肩窝,带着点依赖的卸力。
他闷闷的声音从布料里传出来:“……我错了。”
纪川几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抬手,揉了揉他后颈的头发。
“知道就好。” 纪川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纵容。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纪川的嘴角突然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个极浅的、陡生一计般的弧度,声音依旧平稳,“那没事了。回家?”
“嗯……” 商时砚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像只终于被顺毛的大型犬,紧绷的身体彻底松弛下来。
然而,就在他准备直起身时,大脑像是延迟处理完所有信息,某个被刻意忽略的环节猛地跳了出来——
“等等——!”
他倏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红晕,眼神却已经清亮,甚至带上了点警觉,他拉长声音,带着点不敢置信:“亲爱的……你刚刚是不是……又非常巧妙地,把话题转移了?!”
他眯起眼,像是重新审视着眼前人,“差点就让你混过去了……”
“我问你……” 他虽然底气不如之前足,但醋意和计较重新冒头,“收养孩子是这一方面……那你为什么又不回我信息?还偷偷摸摸跟园刃他们凑一起抽烟?”
纪川的视线微妙地游移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啧。”
“你啧了?!你刚刚是不是啧了?!” 商时砚一下子气笑了,伸手去捧他的脸,非要追着他的视线,“嗯?什么意思?纪川?解释一下?”
两人一个躲,一个追,脑袋左摇右摆,僵持了几秒,最后看着对方幼稚的行为,都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刚才那点紧绷的气氛彻底消散。
纪川轻咳一声,稳住笑意,算是认输:“好吧……我也错了。”
他挠了挠脸,“回你信息的时候,被白和园刃他们打断了。后来……” 他顿了顿,抬眼瞥了商时砚一眼,语气带上点理所当然的无辜,“你不是有定位器吗?我想着,你都能找到我了,我再回信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不够高效。”
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突然伸手揪住商时砚的衣领,将他拉下来一点,灰蓝色的眼眸里闪着戏谑的光:“但说到定位器——嗯?商总,什么时候装的?装了多少个?不会我衣柜里每一件衣服,你都‘顺手’塞了吧?”
他挑眉,“日理万机的,这么闲?”
这下轮到商时砚身体一僵,对上纪川了然又戏谑的目光,瞬间心虚。
他讪讪地笑了,眼神飘忽,试图萌混过关:“那个……没多少……真没多少……就是、就是偶尔,顺手就……缝进去了那么几个。”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干脆揽住纪川的腰,把人往巷子外带,强行转移话题,“你晚上都没吃什么,回去我给你做好吃的赔罪,行不行?想吃什么?我新学了好几道菜,保证……”
纪川看着他这副心虚又殷勤的模样,到底没再拆穿。两人心照不宣地互相给了台阶,又心照不宣地黏黏糊糊一起往下走。
“海鲜粥,玉米排骨汤,莲子百合汤。” 纪川报出熟悉的菜名,“选一个。”
商时砚听着这老三样,忍不住轻笑出声,搂紧他的腰,两人顺着月色往家的方向走去。“怎么老是这几样?给我个机会显摆下新手艺呗?”
纪川语气平淡:“不一定想吃。”
“那就当是我想做,”商时砚从善如流,“当然,纪长官要是不给面子,我们立刻换回老三样。没事,慢慢来,吃不了就不吃。”
纪川低低“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状似不经意地,用指尖轻轻挠了挠商时砚的掌心,声音放低了些,带着点试探:“那……要是我很给面子……能不能……抽一根?”
“不行!” 商时砚想都没想就驳回,语气却没多少严厉,“说了要戒的……”
“啧……老公……”
“叫老公也没用。” 商时砚忍着笑,故意板起脸,手臂却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两人黏在一起走在路上,晚风卷着细碎的撒娇,无奈,笑闹,有一搭没一搭地飘在空气里。
而巷口,沉默地注视着他们的离开。
在他们的背后,影子紧密地缠绕在一起,如同他们交织的命运。
利爪被收进皮囊之下,怪物们学着在人间烟火里安睡。
无论是尝试新的食物,探索更广阔的自由,还是抚平心底深藏的不安与创伤——对纪川和商时砚,对白和清雅而言,他们都有漫长的时间,去慢慢学习,慢慢适应,慢慢治愈。
他们的故事已经落幕,
可生活偏要撕开句号,
让纠缠与救赎,在这里每一个晨昏里,
生生不息。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