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蓉本就胆子小,又深知自己身份卑贱,哪里敢提什么纳妾的事。
只是突然有一天。
薛智志有应酬,回来得晚。
经过后院时,看见阿蓉还在擦拭廊柱。
他皱起眉,走近几步,才看清她脸色苍白,几近没有血色。
一双手也被冷水泡得通红,还生了冻疮。
“怎么还没休息?”薛智志主动开口,“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阿蓉听到薛智志的关心,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少爷……”
她抬起泪眼,“我……我好像……有了身孕……”
阿蓉的手摸向自己的肚子。
“有了?!”
一句话,可将薛智志吓的不轻。
薛智志脑子里“嗡”的一声,酒意瞬间吓醒了。
“你、你确定?”
薛智志也是着急了,第一反应,竟不是将为人父的喜悦。
他知道宗氏的脾气,这才刚进门,嫡子都还没怀上,他房里一个做粗活的丫头先怀上了。
这要是传出去,宗家的脸往哪搁?
宗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慌乱之下,他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你快去悄悄找我娘!让她……让她给你找个可靠的大夫,处理掉!要快,绝不能让人知道!”
“处理……掉?”
阿蓉听出薛智志的意思,当即就跪下。
“少爷,不要这样……求求您……!”
“求您看在这么多年……看在我小心伺候的份上……留、留下他吧!我给您磕头了!我可以不要名分,就留他一条命,我……我做牛做马报答您!”
她说完就开始磕头,额前很快一片青红。
看着她这样,薛智志有些心烦意乱。
毕竟是这么多年一起长大的情谊。
“你别这样,快起来,让我……让我想想!”
薛智志嘴上说着让他考虑考虑,但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能先躲着阿蓉,希望她能自己想清楚。
自从那日之后,薛智志再没见过阿蓉了。
再就是听到管家来说,阿蓉跑了。
因为阿蓉当年是老夫人带回来的,根本没签卖身契,她是个自由身。
薛老夫人得知后,只道,“一个怀了野种、不知廉耻的贱婢,死在外面倒干净!省得脏了我薛家的地。行了,以后都别提她了,就当从来没这个人!”
没有人去找她。
甚至,没有人真的相信她能活下来。
毕竟她身无分文,又怀着身孕,家里人都已经去世了,可以说是毫无依仗。
这样一个弱女子,在这世道,能活几天?
就这样,阿蓉和她肚子里那个不该存在的孩子,被薛家上下,轻描淡写地抹去了。
若不是因为薛贤出事,那大师算到外面还留着一个薛家的血脉,他们是绝对想不到,阿蓉真的将孩子生了下来。
薛智志挑拣着将当年的事说了说。
书房里一阵沉默。
“事情……就是这样。是……是我,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
卓耀听完,只觉得心情复杂。
阿蓉……
呵。
他娘这一辈子,何曾有过半点容易。
……
书房外传来管家的声音,“庄主,少爷,午膳已备好,夫人请您二位移步花厅。”
膳厅内。
卓耀到的时候,薛宗氏正亲热地挨着宋时愿坐着。
“郡主您真是见多识广!”
“哎哟,我们这穷乡僻壤的,那可是比不得京城……”
“哎,对了,听说京里如今时兴霓裳阁的料子,可是这样?”
“对了郡主,我还没感谢您呢,我们耀哥儿之前在京城,一个人多可怜,还得亏靠您多照应呢!”
她句句捧着宋时愿。
眼神却一直在打量着她。
试图从宋时愿的衣着配饰和言谈举止中,试探出她的真实分量。
宋时愿端着茶盏,嘴角噙着淡笑,回答得滴水不漏。
“薛夫人过谦了。千鹤庄钟灵毓秀,何来穷僻之说?”
“至于照应,兄妹之间,自是应当。”
她四两拨千斤,既不失礼,也绝不透露任何实质信息,将话题轻巧地挡了回去。
卓耀看在眼里,心下冷笑。
却也佩服宋时愿,对着这么个假模假样的妇人,居然还能周旋这许久。
待众人落座,薛宗氏再次热情起来。
“来来来!耀哥儿,郡主,快尝尝咱们这儿的特色!”
她用公筷夹起一块鱼脍,放入卓耀碗中。
又给宋时愿舀了一勺菌菇汤。
“耀哥儿你尝尝,这鱼是今早才从山涧里捞的,最是鲜甜!”
“这菌子也是山里特有的,京城可吃不着,郡主一路辛苦,可得好好补补!”
她一边布菜,一边用眼角余光盯着两人的动作。
尤其是他们送入口中的那一刻,瞳孔深处闪过一丝紧张。
卓耀是真饿了,也懒得跟他们虚与委蛇。
反正早已服下宋时愿特制的解毒丸,百毒不侵。
他二话不说,直接举箸,将那块鱼肉送入口中,咀嚼几下便咽下。
又连着吃了几口别的菜,动作干脆利落。
“味道尚可。”
评价简短又敷衍。
菜一上桌,宋时愿就嗅到了一丝甜腻异味。
是迷药的味道。
这味道闻着,药性该是极猛烈的那种。
但对她而言,不过雕虫小技。
没有任何犹豫,她也开始优雅用餐。
见二人吃得欢快,薛宗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真切,眼底的得色几乎要藏不住。
她连连示意身后的丫鬟:“愣着干什么?没看见少爷和郡主喜欢吗?快,再给少爷盛碗汤!给郡主多夹些鹿肉!”
宋时愿咽下口中食物,状似无意地抬眼。
看向几乎没动筷的薛智志和只假意沾了沾唇的薛宗氏,轻声问:“薛庄主,薛夫人,为何不用些?可是菜肴不合口味?”
薛宗氏连忙假笑:“哪里哪里!我这是早上吃多了,积了食,眼下还不饿,看着你们吃我就高兴!”
说着,勉强夹了一根青菜,在碗里拨弄着。
薛智志则面色沉郁,目光复杂地看了卓耀一眼,重重放下筷子。
“哼。亲生儿子回来了,到现在为止,连声父亲都还没有叫,我这心里堵得慌,哪里还有什么胃口。”
他这话半真半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