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灵光在第五笔转折处凝滞,仿佛被无形之手掐住了咽喉。那道尚未落定的符痕微微颤抖,边缘开始剥落,如同风化的石刻。玄阳能感觉到体内的紫气已被压榨到极致,每一次呼吸都牵动五脏六腑传来沉闷的钝痛,像是有铁砂在经脉中缓缓碾过。
他没有退。
就在最后一丝灵力即将耗尽的刹那,眉心符纹猛然一震,通天箓内沉寂的太极轮转之意骤然苏醒。不是向外爆发,而是向内塌缩——一道极细微的逆流涡旋在断口处成形,不承载任何符意,只以最原始的回旋之力,将魔意的侵蚀速度拖缓了半息。
这半息,足够他换一种活法。
玄阳闭眼,不再试图完成那一笔。他右手微颤,却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在空中划出三个残点,位置散乱,毫无章法可言。接着是第四、第五个虚痕,每一笔都不足完整符文的三分之一,像是随手抹过的痕迹。它们分布在不同的高度与角度,彼此间隔甚远,看似毫无关联。
但当他的神念悄然连接这七处残迹时,一张隐匿的网悄然张开。
这不是符图,而是“势”。
散而不乱,断而不断。
混沌魔神的虚影依旧悬浮于裂缝之上,那片深黑的存在缓缓下沉了一寸,下方石面随之凹陷加深。与此同时,玄阳刚刚布下的第三处虚痕边缘泛起一丝灰雾,那是魔意侵入的征兆——它察觉到了异常,正试图探明这些残迹之间的联系。
玄阳不动声色,任其渗透。
就在那灰雾触及虚痕中心的瞬间,他神念轻引,激活了藏于第一处残点中的“反向牵引阵眼”。
无形之力骤然启动。原本用于篡改符文的魔意,在进入虚痕后并未如常扭曲规则,反而被阵眼内部的太极回旋结构捕获,顺着预设的轨迹倒卷而回。这一股力量虽弱,却精准地撞向了另一侧尚未激活的“空隙震鸣阵”。
嗡——
一声极低的震颤在空气中扩散,不是音波,而是空间本身的一次轻微抖动。整个洞府的灵气因此紊乱了刹那,连混沌魔神的虚影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波动。
这是第一次,对方的力量被用来反制自身。
玄阳睁开眼,眸光清冷。他知道,这种反击无法造成实质伤害,但它传递了一个信号:这片空间,已不再是任人涂抹的白纸。
他开始加快节奏。
第六处虚势落下,是一道中断的弧线,位于符图右上方,距离主框架足足隔了三尺。第七处则是一角折痕,藏在玉台投影的阴影边缘,几乎难以察觉。每一道都残缺,每一处都孤立,唯有通过通天箓的共鸣,才能感知它们之间那若即若离的呼应。
而在这些虚势之间,他埋下了新的陷阱。
“断痕回刺符”并非独立存在,而是依附于每一处未完成的笔画末端。它的作用不是防御,也不是攻击,而是在魔意接触残迹的瞬间,释放一道微弱至极的反弹波动——不足以伤敌,却足以扰敌。就像针尖扎进掌心,不会致命,却让人无法专心。
果然,当新一轮的篡改之力再度袭来时,动作变得迟疑。
那股灰雾先是试探性地触碰第二处虚痕,刚要深入,便触发了隐藏的回刺波动。虽只是轻微一震,却让后续的侵蚀轨迹偏移了毫厘。而这毫厘之差,恰好落入玄阳预留的“牵引节点”范围。
太极轮转,借力打力。
魔意再次被导入循环通道,绕行半周后撞上另一枚震鸣阵,引发第二次震荡。这一次,虚影的下沉之势明显停滞。
玄阳站在原地,双手垂于身侧,表面静止,实则神念如丝,穿梭于七处虚势之间,不断调整各阵眼的开启频率与牵引角度。他的额角渗出细密冷汗,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那是强行逆转灵流留下的后患。但他没有停下。
真正的符技,从不是一笔一画的堆砌。
而是布局,是等待,是让敌人在你以为的破绽中自陷泥潭。
他忽然抬手,在正前方虚空轻轻一点。
这不是绘制,也不是布阵,而是一个信号。
七处虚势同时微亮,虽未连接成形,却在同一刹那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振。那是一种只有符道修行者才能感知的节奏感,像是七颗心跳同步跳动,又像七根琴弦被同一阵风吹响。
混沌魔神的虚影终于有了反应。
它不再继续下压,而是悬停在离地两尺之处,周身黑暗微微起伏,仿佛某种未知的情绪正在酝酿。紧接着,地底裂缝中的暗红纹路重新搏动,这一次不再是单一跳动,而是连续三次急促震颤,如同心跳失控。
回应来了。
一股全新的干扰之力自裂缝中涌出,不再是缓慢侵蚀,而是化作无数细密的丝线,从四面八方扑向那七处虚势。每一根丝线都精准锁定一个残迹,意图一次性摧毁所有节点,彻底瓦解这张无形之网。
玄阳早有预料。
他在布置第七处虚势时,就在其中一道残痕内部叠加了双重结构——外层为诱饵,内层才是真正核心。此刻,当魔丝侵入表层的瞬间,他立刻切断神念链接,任其破坏。
轰!
一声无声的崩裂在精神层面炸开。那处虚势当场湮灭,但毁灭的能量并未消散,而是顺着预设的隐秘回路倒灌而入,直冲主牵引阵眼。
反噬启动。
原本用于操控魔丝的力量,被突如其来的逆流搅乱,导致其余六根丝线同时失控。两根相互缠绕绞断,一根误击地面引发局部塌陷,还有三根竟调转方向,朝着虚影本体反扑而去!
虽然在半途就被化解,但这短暂的混乱,已足够玄阳完成下一步部署。
他左手轻抚胸前箓面,将最后残存的紫气尽数抽出,不是用于加固,也不是展开新符,而是注入通天箓最底层的一段古老律令——“符启·归藏式”。
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符道技巧,不用于战斗,也不用于推演,而是专为“隐藏符意”所创。一旦启用,所有正在进行的符文痕迹都会进入“休眠状态”,外表看似消散,实则转入深层空间,如同种子埋入冻土,静待春雷。
七处虚势逐一黯淡,最终完全消失。
空中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玄阳知道,那张网还在。
只是换了个地方活着。
他站在原地,呼吸渐稳,双目微阖,像是陷入了沉寂。可就在下一瞬,他的右手突然抬起,在身前不足一寸的空中,极其缓慢地划出一道弯曲的短线。
没有光芒,没有波动,甚至连空气都没有因此震动。
但当他收手时,嘴角微微扬起。
他知道,对方已经看不懂了。
这场对抗不再是力量的比拼,而是认知的博弈。你不知道哪里是真,哪里是假;不知道哪一笔是废棋,哪一笔藏着杀机。而只要你还想破解,就必须不断投入力量——而他,只需要等。
等你疲惫,等你犯错,等你在无数虚实交错中迷失方向。
洞府内一片死寂。
混沌魔神的虚影仍悬于半空,未进,也未退。它的形态似乎比之前更加凝实,却又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迟滞,像是运转已久的 machinery 出现了卡顿。
玄阳缓缓睁开眼。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虚影上,而是投向焦黑符痕的中心位置。那里,曾是整幅符图的核心枢纽,如今只剩一片空白。
他抬起右手,指尖凝聚起最后一缕微不可察的灵光。
这一笔,他不再隐藏,也不再分散。
而是直指核心,稳稳落下——
指尖触空的刹那,整个洞府的地脉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