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眉骨滑下,流进眼角,视野一片猩红。玄阳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玉台边缘,指节死死扣住通天箓,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东西。那道由黑暗凝聚的手掌仍悬在地底裂缝之中,掌心朝上,静止不动,却像一张等待吞噬的嘴。
他没动。
可意识深处,那一丝微弱的紫光还在游走,贴着他的手腕,缓慢而坚定。不是攻击,也不是回应,更像是……在确认他还活着。
这感觉很熟悉。
就像最初觉醒时,天地未明,煞气翻涌,那箓自动护主,将混沌之力一点点梳理成形。那时他不懂符,也不懂道,只知这箓是命,是他从虚无中凝出的第一缕实相。
如今它又亮了。
说明他还活着,哪怕经脉寸断,神魂冻结,五脏如焚。
“我还……能站。”
声音极轻,几乎被洞府内残余的灵力乱流吞没。但他自己听见了。
右臂颤抖着撑地,肩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像是碎石在体内碾过。每一次发力,肋骨都传来锯齿般的钝痛,肺腑间有温热液体在积聚。他没去管,只是缓缓屈肘,一寸一寸将上半身抬起。
左眼被血糊住,只能用右眼看向地面。
万灵拂尘斜插在血泊里,尘尾散开,沾着碎裂的符纸和黑灰。他伸手去够,指尖刚触到柄端,拂尘竟轻轻震了一下,微光一闪,像是认出了主人。
他把它握紧。
拄着拂尘,双膝跪地,脊背一点点挺直。膝盖压着玉台裂痕,硌得生疼,但他没有退。他知道只要倒下去一次,就可能再也起不来。
那只黑暗之手依旧悬浮。
他盯着它,忽然抬手,抹去左眼血污。视线模糊,却看得清那手掌的轮廓——没有血肉,没有温度,只有纯粹的否定。它不急,也不动,仿佛在等他自己放弃。
可他不信。
不信符道会断,不信大道无言,更不信……自己不该存在。
“你不该存在。”
低语再度响起,不是从耳边,而是直接烙在识海深处。
他咬破舌尖。
剧痛瞬间炸开,冲散了那股寒意。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头脑却清醒了几分。他靠着玉台边缘,一寸寸站起,双腿发抖,却始终没有松手。
右手抬起,指向焦黑符痕的中心。
那里还留着最后一笔未完成的轨迹,歪斜、断裂,像一道干涸的河床。他曾以为这一笔落下,便能窥见天机一角。可现在,它只剩残迹。
但他不怕。
“符不成,再画便是。”
声音平静,没有怒意,也没有悲愤,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天若阻我听道,我便一笔一笔,写到它开口为止。”
话落,他闭上眼。
拂尘横置膝上,双手覆于通天箓。不再强催灵力,也不再试图逆转经脉中的混乱。他只以最基础的太极吐纳法,引天地间零散灵气入体,化为涓流,缓缓汇入丹田。
每吸一口气,就在心中默念一则古符文。
“乾三连。”
“坤六断。”
“震仰盂。”
这些是最原始的符号,也是大道最初的言语。他不求恢复全盛,只求稳住心神,不让魔能残余趁虚而入。
时间一点点过去。
洞府内暴乱的灵气逐渐平复,残存符纹的闪烁频率也趋于稳定。胸前箓面终于泛起一丝极淡的紫晕,微弱,却真实存在。
他睁开眼。
目光落在碎裂的符笔残骸上——那支曾划破虚空、勾连天地的笔,此刻散落墙角,笔尖崩断,灵光尽失。
他没去捡。
只是抬起右手,指尖凝聚一点灵光,在空中虚画一笔。
启符式。
最基础的起手势,用于唤醒符意,沟通天地节律。光痕短暂浮现,旋即消散,未成符形,却清晰可见。
灵感未断。
符路犹通。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微颤,灵力仅能调动三成,且稍一运转,经脉便如针扎火燎。但他知道,这已经足够开始。
只要还能画出第一笔,就能续上第二笔,第三笔……直到整幅符图重归完整。
地底裂缝中,那只手掌微微动了一下。
不是攻击,也不是前伸,而是五指缓缓收拢,又张开,像是某种无声的回应。
玄阳没有理会。
他缓缓蹲下身,从玉台缝隙中拾起一片尚未完全焚毁的符纸。边缘焦黑,中间尚存半道主纹,虽已失去效用,却是他亲手所绘的证明。
他将它贴在胸口,靠近通天箓的位置。
然后重新站直。
拂尘在手,箓器在胸,指尖再次凝聚灵光。这一次,光痕比先前更稳,停留时间更长。他在空中画了一个完整的“太”字,结构简朴,却蕴含阴阳轮转之意。
灵力虽弱,但运行轨迹已然清晰。
他知道,真正的对抗才刚刚开始。混沌魔神借预言契机反向渗透,不只是为了毁符,更是要从根本上否定符道的意义。它要让他怀疑——你写的真是天意吗?还是只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
可他不在乎。
符是不是天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信它。
只要他还信,就能画下去。
他转身面向玉台中央,脚步沉重,却一步步走得坚定。左腿因旧伤拖行,踩在血迹上留下半个脚印。他没停,也没回头看那只手是否还在。
右手抬起,指尖灵光再度凝聚。
这一次,不是虚画。
他要在原处,重新落笔。
焦黑的痕迹上,第一缕灵光缓缓落下,沿着断裂的纹路向前延伸。光芒微弱,却执着不偏。空气中有极细微的共鸣响起,像是天地在回应这一笔的试探。
玉台下方的地脉,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震动。
不是轰鸣,也不是冲击,而是一种……节奏。
三短一长,如同心跳。
玄阳的手顿了一下。
那节奏,与他此刻的呼吸并不一致。
也不是来自体内。
他低头看向裂缝。
黑气仍在翻涌,那只手却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裂缝深处浮现出一圈极细的纹路,暗红色,像是刻上去的,又像是天然生成。
那纹路……有点像符。
但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