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阳指尖的灵光距那最后一个节点不过半寸,玉台下方的地脉却骤然陷入死寂。他心头一紧,脚踝处那股冰冷的气息已悄然攀至小腿,像一条无形的锁链缓缓收紧。可此刻已不容退,也不容缓——符图光辉正盛,天地灵气汇聚如潮,这一笔若不能落下,前功尽弃尚在其次,反噬之力足以震碎他的神魂。
他咬牙催动通天箓,紫气自识海深处逆流而出,沿着经脉奔涌周身。太极轮转之意在体内缓缓展开,试图将那缠绕而上的诡异之力化于无形。与此同时,右手猛然发力,灵光如星河倾泻,疾速向前推进,只待一瞬接合,便可稳住整幅符图根基。
就在笔尖即将触达终点的刹那,玉台底部的石缝轰然炸开。
一道漆黑如虚无的洪流自地底喷涌而出,不带温度,也不具形体,却裹挟着一股彻底否定存在的意志,直扑识海。那不是攻击,更像是“抹除”——仿佛只要它存在,一切秩序、法则、符号皆为谬误,皆该归于混沌。
清心定神符贴于眉心,金光骤闪,瞬间镇压神识波动。抗魔干扰符悬于头顶,符罩扩张,迎向那股黑流。两者同时亮起,交织成一道屏障,短暂挡住了冲击。
可仅仅一息,屏障便发出细微的裂响。
第一道裂痕出现在清心定神符的中心,随即蔓延至边缘,整张符纸无声崩解,化作点点灰烬飘散。紧接着,抗魔干扰符的金光剧烈震荡,如同被无形巨手揉捏的薄纸,扭曲、塌陷,最终轰然破碎,残余之力反冲而来,重重撞在玄阳胸口。
他闷哼一声,喉头一甜,却强行咽下。右手依旧前推,灵光未灭,距离终点只剩一线。
可那黑流并未停歇。
失去阻隔后,它如潮水般席卷而上,顺着经脉逆冲识海。玄阳只觉脑海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人用钝器凿开他的记忆,每一丝念头都在被强行剥离、篡改。通天箓在胸前剧烈颤抖,紫气翻腾不定,竟与那黑流产生共鸣,一时竟分不清哪是己力,哪是敌意。
但他仍未放弃。
左手猛地抓向地面,五指扣入玉石台面,借力稳住身形。右臂筋肉绷紧,青筋暴起,硬生生将最后一段灵光推向终点。那一寸距离,像是横跨了千山万壑,耗尽了所有意志。
笔尖终于触及节点。
刹那间,符图光芒大放,七成纹路齐齐震动,天地共鸣达到顶峰。一道微弱的预兆之光自符心升起,似要穿透时空,窥见未来一角。
可就在这光辉最盛之时,异变陡生。
那道自地底涌出的黑流猛然暴涨,不再局限于侵袭神魂,而是直接缠上符图本体。漆黑如墨的魔能顺着尚未完全闭合的纹路钻入,所过之处,符线寸寸断裂,光辉迅速黯淡。原本稳固的结构开始龟裂,裂痕如蛛网般蔓延,每一道都伴随着轻微的爆鸣,像是某种规则正在崩塌。
玄阳瞳孔骤缩。
他想抽回手,想掐断灵力输出,可那股力量已与符图形成短暂连接,贸然切断只会让反噬来得更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耗费心力绘制的符文,在魔能侵蚀下一寸寸瓦解。
“轰——”
一声闷响自识海深处炸开。
通天箓剧烈震颤,紫气紊乱,竟有数缕被那黑流强行抽出,融入魔能之中。玄阳如遭雷击,整个人猛地一颤,右臂脱力,符笔脱手飞出,砸在洞壁上,碎成数截。
符图彻底崩解。
残余的灵光四散飞溅,如同夜空坠落的星屑,还未落地便消散于空气。玉台上只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蜿蜒如枯死的根脉。
玄阳站立不稳,膝盖重重磕在玉台边缘,发出沉闷一响。他伸手撑地,掌心却被碎裂的符纸划破,鲜血混着灵力滴落在地,渗入石缝。
可那股魔能仍未退去。
它盘踞在洞府中央,如一团不断蠕动的暗雾,隐隐指向玄阳所在。忽然,那团黑雾收缩,凝成一道极细的锥形,以迅雷之势刺向他的眉心。
玄阳欲避,却发现四肢沉重如铅,经脉中灵力乱窜,根本无法调动。他只能闭目,将最后一点神念沉入通天箓,试图以本源之力硬扛。
黑锥击中眉心。
没有爆炸,也没有穿刺,只有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顺着识海蔓延至全身。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投入冰窟,每一寸思维都被冻结、碾碎。耳边响起无数低语,不是声音,而是直接烙印在神魂上的信息——“你不该存在”“你写的不是符,是谎言”“大道无需言语”。
这些话语如钉子般扎进他的信念深处。
他身体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向前扑倒。额头撞在玉台角沿,皮开肉绽,鲜血顺着眉骨滑下,糊住左眼。他躺在地上,呼吸急促而紊乱,每一次吸气都牵动胸腹剧痛,像是内脏已被震伤。
洞府内灵气暴乱,残存的符纹忽明忽暗,映得他脸色苍白如纸。万灵拂尘脱手跌落,尘尾散开,插在血泊之中。通天箓悬于胸前,微光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地脉裂缝仍未闭合,黑气若隐若现,偶尔有细微的波动从中溢出,像是某种存在正在深处喘息。
玄阳躺在地上,意识模糊,却仍有一丝清明未散。
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攻击。那是从“未来”本身反向渗透而来的力量——混沌魔神借他窥探天机的契机,反过来污染预言的源头。他画的不是符,而是通往未来的门;而对方,早已守在门后。
他挣扎着想抬手,指尖刚动,便有一股冷流自伤口窜入经脉,直逼心口。他咬牙忍住,额角冷汗混着血水流下。
就在这时,通天箓突然轻轻一震。
一道极微弱的紫光自箓中逸出,贴着他的手腕缓缓游走,像是在检查伤势。那光虽弱,却带着一丝熟悉的温润,与魔能的阴冷截然不同。
玄阳微微睁眼。
他记得这道气息。
那是他最初觉醒时,通天箓自动护主的反应。这么多年过去,它早已不再轻易示现。如今重现,说明他的本源已濒临崩溃。
他艰难地抬起右手,颤抖着伸向胸前。
指尖刚触到箓面,那紫光忽然一闪,随即消失。
箓身微颤,仿佛在回应他的触碰。
他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地底裂缝中再次传来波动。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魔能溢出。
裂缝深处,缓缓浮现出一只手掌的轮廓。没有血肉,也不是实体,而是由纯粹的黑暗凝聚而成,五指修长,掌心朝上,像是在等待什么。
玄阳盯着那只手,喉咙干涩。
他知道那是什么在等——等他彻底倒下,等通天箓脱离掌控,等这具承载符道的躯壳沦为混沌的祭品。
他用力攥紧通天箓,指节泛白。
鲜血从额头滴落,砸在箓面上,晕开一小片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