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站在集团总部顶楼的落地窗前，俯视着脚下流光溢彩的城市。玻璃映出他挺拔的身影，阿玛尼定制西装勾勒出精干的线条，眼神沉静如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初来乍到、步履维艰的技术顾问。
这几个月，他凭借几次精准的商业判断和危机处理，不仅稳住了因林枭之死而动荡的集团局势，更将业务拓展到了全新的领域。董事会的老家伙们看他的眼神，从最初的审视、怀疑，逐渐变成了如今的忌惮与依赖。老爷子——集团名义上的最高决策者周世坤——甚至将部分核心资产的管理权也交到了他手中。
明面上，他是集团冉冉升起的新星，周世坤眼前的红人。但陈默比谁都清楚，这座光鲜亮丽的大厦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是他的助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陈总，泰哥来了，说有事要见您。”
阿泰。陈默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这个跟随周世坤二十多年的元老，集团安保力量的实际掌控者，从未掩饰过对他的敌意。
“请他进来。”陈默的声音平静无波。
门被推开，阿泰高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他年近五十，身材保持得极好，寸头，脖颈处露出一截青黑色的纹身，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股草莽江湖的悍气。与陈默这种靠头脑和技术上位的“新人”截然不同，他是实实在在靠着刀光剑影、为集团在早期扩张中立下汗马功劳的老人。
“阿泰哥，稀客。”陈默从窗前转身，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指了指会客区的沙发，“请坐。”
阿泰没有动，目光在宽敞豪华的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陈默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默总如今是越来越有派头了。”他扯了扯嘴角，语气说不上是恭维还是嘲讽，“这间办公室，以前可是林爷用的。”
林枭的名字像一枚无形的针，刺破了表面和平的空气。
“承蒙老爷子错爱，暂时代为打理而已。”陈默不动声色，走到咖啡机旁，慢条斯理地磨着咖啡豆，“阿泰哥找我有事？”
阿泰这才大步走到沙发前坐下，身体陷进柔软的皮质沙发里，姿态却依然带着进攻性。“没什么大事，就是下面几个场子的账目，最近走得有些奇怪。有些新开的线上渠道，资金流水太大，兄弟们看不太懂，怕出纰漏，让我来问问默总。”
他说的“场子”，是集团旗下一些见不得光的灰色产业，历来由阿泰一手把控。陈默近期推动的业务转型和资金整合，不可避免地触动了这块蛋糕。
陈默将一杯刚煮好的黑咖啡放在阿泰面前的茶几上，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业务转型期，有些新的资金流向是正常的。具体的报表和风控说明，我已经让人送到安保部了。阿泰哥没看到吗？”
阿泰盯着那杯咖啡，没有去碰。“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洋文。”他抬起眼，目光如刀，“我阿泰是个粗人，看不懂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我只知道，以前林爷在的时候，规矩没这么复杂，兄弟们该拿多少，清清楚楚。”
他又一次提起了林枭。这是在提醒陈默，谁才是这里的“旧主”，谁才是懂得“规矩”的人。
“时代不同了，阿泰哥。”陈默在自己对面的沙发坐下，双腿交叠，姿态放松，眼神却锐利起来，“老爷子希望集团能走得更远，更稳。有些旧的模式，风险太高，必须改变。这也是为了所有兄弟的长远利益。”
“长远利益？”阿泰嗤笑一声，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压迫感十足，“默总，你来的时间短，可能不清楚。集团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在办公室里玩电脑，而是兄弟们真刀真枪拼出来的！现在你说改就改，断了多少人的财路？寒了多少老人的心？”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
陈默缓缓端起自己的咖啡杯，呷了一口。他深知，阿泰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个人，而是集团内部一大批依附着旧有模式生存的“旧派”势力。他们抗拒改变，嫉妒他攀升的速度，更恐惧他手中日益增长的权力会最终侵蚀他们的地盘。
“财路，可以开拓新的。人心，也需要顺应时势。”陈默放下杯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安保部的职责是确保集团资产和人员安全，业务调整和资金运作，是董事会和战略发展部的决策。阿泰哥如果有异议，可以在下次董事会上提出来。至于现在，”他目光平静地迎上阿泰逼视的眼神，“按照新的流程走，这是老爷子的意思。”
搬出周世坤，如同打出了一张王牌。阿泰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眼角肌肉抽搐了一下，最终，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稍稍收敛。他哼了一声，站起身。
“好，既然是老爷子的意思，我自然没话说。”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陈默一眼，那眼神深邃难明，“不过默总，这江湖水深，走路太急，容易摔跤。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拉开门，大步离去。
门关上后，陈默脸上的从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冰冷的凝重。阿泰的威胁赤裸而直接，但这在他的预料之中。让他更加在意的是那种如影随形的、被窥视的感觉。
他走到办公桌前，打开一个隐藏的界面，快速敲击了几行代码。屏幕上出现了整个楼层的监控画面回放，包括他办公室门口及走廊。画面显示，阿泰进来前，在门口和他的一个手下低声交谈了几句，那个手下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走廊角落的消防栓方向。
陈默将画面放大，调整对比度。消防栓侧面的金属表面，有一个极其微小的、不反光的凸起，若非刻意寻找，根本不会注意到。
又一个。这是他这个月发现的第三个未经报备的隐蔽监听设备。不是警方的风格，警方的手段更规范，也更依赖于外围监控和技术侦查。这种渗透到内部、带着某种原始而高效风格的监视，让他联想到林枭时代的一些手段。
但林枭的势力在警方那次清扫中应该已经土崩瓦解。难道还有残党？或者……是阿泰？
他不动声色地清除了监控查询记录，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大脑像高速运行的处理器，过滤着近期所有的信息和异常。
除了警方明面上的压力，除了林枭残党可能存在的复仇，除了阿泰为首的旧派势力的排挤，确实还有第四股力量。它更隐蔽，更耐心，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冷静地观察着，等待着最佳的攻击时机。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陈默加班到深夜。集团最近竞标一块关键的地皮，涉及金额巨大，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当他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准备离开时，内线电话又响了。
“陈总，有一位姓方的女士在一楼大堂等您，她说和您有约。”前台值班保安的声音传来。
姓方的女士？陈默皱眉，他今晚并没有约会。他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接近午夜。
“问她全名。”
“她说她叫方雯。”
方雯？陈默在记忆中快速搜索，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告诉她，我很忙，没有时间接待未预约的访客。”
“呃……陈总，她说您最好见她一面，她提到了……‘旧塔寨’。”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旧塔寨。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刻意尘封的记忆闸门。火光，枪声，林枭最后那疯狂而诡异的笑容……还有雷战。
“让她上来。”他沉默了几秒，沉声吩咐。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陈默说了声“请进”，一个身着米白色风衣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她约莫二十七八岁，容貌清秀，气质干练，一头利落的短发，眼神清澈而冷静。
“陈默先生？冒昧打扰，我是方雯。”她伸出手，举止落落大方。
陈默与她轻轻一握，触手微凉。“方小姐请坐。你说你提到了旧塔寨？”
方雯在沙发坐下，从随身的手包里取出一个扁平的金属盒，放在茶几上。“受人之托，把这个交给你。”
陈默没有去碰那个盒子，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受谁所托？”
“一个朋友。”方雯微微一笑，笑容得体却带着疏离，“他说，你看过里面的东西，自然就明白了。”
陈默审视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破绽。这个女人很镇定，太镇定了，不像是一般的信使。“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不必相信我。”方雯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你只需要相信你自己的判断。东西我带到了，我的任务完成。”她站起身，似乎不打算多做停留。
“等等。”陈默叫住她，“你的‘朋友’，他还说了什么？”
方雯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复杂：“他还说，‘小心身边的影子’。”说完，她拉开门，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陈默站在原地，眉头紧锁。他立刻调取了大堂和电梯的监控，发现方雯离开大厦后，上了一辆停在街角的黑色轿车，车牌被故意遮挡。车辆汇入车流，很快消失不见。
他回到茶几前，盯着那个金属盒。盒子很普通，没有任何标识。他戴上手套，拿起盒子，仔细检查，没有发现爆炸物或危险品的迹象。他用专用的扫描仪扫描，内部结构简单，似乎只有一个存储介质。
他走到一个完全物理隔离的安全工作站前，将金属盒放在特制的防爆检测箱内打开。里面果然只有一个普通的U盘。
将U盘接入隔离电脑，里面只有一个加密的视频文件。陈默输入了几重破解密码后，文件终于被打开。
画面晃动得很厉害，似乎是手机拍摄的。背景是一个废弃的仓库，光线昏暗。一个人被绑在椅子上，浑身是血，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陈默的心脏却骤然收缩——那是他安插在境外、负责调查林枭残余资金流向的一个隐秘线人！
一个戴着兜帽、看不清脸的人走到镜头前，用经过处理的电子音说道：“陈默，或者该叫你……‘幽灵’？游戏才刚刚开始。你以为你掌控了一切？不，你只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好好享受你最后的辉煌吧。”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陈默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对方不仅知道他在调查林枭的残余势力，知道他的线人，甚至知道他在警队时的代号！
“幽灵”这个代号，即使在警队内部，也属于高度机密！知道的人屈指可数！
这不是阿泰那种层次的人能接触到的信息。这手段，这精准的打击，这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更像是一种宣告，来自一个更深、更黑暗的对手。
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迷宫之中，四周都是墙壁，而黑暗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注视着他。警方是一堵墙，林枭的阴影是一堵墙，阿泰的敌意是一堵墙，而现在，这第四股力量，则像迷宫天花板上的监视者，洞悉着他的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删除视频，彻底销毁U盘和金属盒。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睡的城市，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冰冷。
影子？他本身就是游走在光与暗之间的影子。
既然游戏已经开始，那么，他绝不会坐以待毙。他拿起加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他对着话筒低声说道，“启动‘捕蛇’计划。另外，给我查一个人，叫方雯……”
暗流已然汹涌，风暴即将来临。他必须比所有人更快，更狠，更准。在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上，他不仅要自保，更要找出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执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