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想看看是谁。”
“你这么点个子,跑过去干什么。”
少年被嫌弃得低下头:“我……我不是小。”
苏明在旁边笑疯:“你才这么高,你不小谁小。”
临安咬住唇:“我可以……我可以跟着你。”
“跟我不需要你去探马车。”
孟鸢把推车往巷里带:“先回家。”
她没回头,却能感觉那马车的视线一直跟到她离开街口。
那感觉不刺,也不阴冷,就是沉沉的。
像是某种判断、推敲、确认。
苏明压低声音:“娘子,今日盯你的人太多了。”
“知道。”
“你不怕?”
“不怕。”
“为什么?”
孟鸢淡淡:
“我有摊子,有人排队,有人吃我做的。比起这些盯着的人,我更怕明天醒来……没有东西可做。”
苏明怔了一下,忽然笑:“你这话,倒像真做一辈子小摊的样子。”
临安小声补一句:“我想……嫂嫂做一辈子,我吃一辈子。”
苏明立刻戳他:“你小子这是表白呢?”
临安立刻脸红:“我不是……我是……”
孟鸢轻轻敲车沿:“明日早起剥鸡蛋。”
少年马上点头:“好。”
“剥碎一个。”
“不会。”
“掉地上。”
“也不会。”
“你若浪费一个,我就把你明日份扣掉。”
临安立刻紧张起来:“我不会浪费的。”
“我娘还以为我半夜跑出去做贼。”
旁边立刻有人接:“你要真能偷娘子的食方,我给你磕三个。”
“偷?娘子的方子,你敢偷?她一个眼神就把你定在摊子外头。”
“算了算了,还是乖乖排队吧。”
熹微的天光照着这些人,像照出一条条被娘子折腾得彻夜睡不好的脸。
可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抱怨。
他们就在那等着等着,等着孟鸢推车过来。
苏明最先出现。
手里提着半壶清水,眼神像已经猜到了今日要闹什么事。他一边喝一口,一边往街口张望。
“娘子今日要比平常更早来吧?她昨日就看着那三辆马车,估计睡不安稳。”
他嘴上说忧心,眼神却带点幸灾乐祸的味儿。
不远处,临安抱着竹篮,两条腿站得笔直。
少年困得眼皮都打架,可偏偏硬撑着不眨眼。
有人问:“小童生,你也是来帮娘子的?”
临安嗯了一声。
大汉笑:“你别装稳,眼角都是困意。”
临安耳朵红了一点:“我得排前头。”
“为啥?”
少年认真地:“不排前头……娘子看不见我。”
大汉被戳得一愣,随即笑着骂:“你这是怕娘子把你丢了?”
临安没说话。
但他拔高的背,摆明了就是这个意思。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压下一片轻呼声。
“来了来了——娘子来了!”
孟鸢推着车从街角出现。
没有多余动作,也没多说一句话,就那么稳稳往摊位一停,一下子把整条街的骚动压住。
她的脸被晨光照得很清楚,眼下没青,也没困倦。
她一到,临安就立刻往前走:“嫂嫂……我来了。”
孟鸢瞥他:“你起得够早。”
“我怕你……找不见我。”
“不找。”
少年怔住:“啊?”
孟鸢把案板放上:“你自己来,我当然能找见。”
少年耳朵一下又红了。
苏明忍着笑:“娘子,你别逗他。”
孟鸢像没听见,指着竹篮:“鸡蛋带了吗?”
“带了!”
“掉地上没有?”
“一个都没掉!”
“壳剥干净?”
“我……回家路上剥的三个……不太圆。”
“放一旁。”
少年立刻站得更直:“我回头补剥。”
孟鸢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外头排队的人这会儿已经被馋得受不了。
“娘子,今日卖什么?”
“娘子不说一声,我们心里发慌。”
“娘子,你要卖咸的还是甜的?”
孟鸢将竹帘一揭:“鲜奶小馒头。”
人群瞬间一片——不是吵,是愣。
有懂的人低声嘀咕:“鲜奶?那不是贵得要命?”
“娘子手里的东西,什么时候便宜过?”
“你们闭嘴,先听娘子说。”
孟鸢没理,只开始动手准备。
软面团被她捏得圆滚滚,手里翻着轻巧,看着像做一个极平常的食物。
但她的动作太干净,太顺,那些个圆不圆的、大小不同的一些小馒头,在她指缝下生生变成一个个白嫩的团子。
苏明最先反应过来:“娘子,你这是用了鲜奶。”
“别废话。”
“这玩意儿可是贵的。”
“没人买,我吃。”
苏明直接被噎住:“……你要不要这么豪气?”
周围的街坊都听见了。
有人的眼睛都亮得不行:“娘子要自己吃,那肯定好吃。”
“娘子你若卖贵点也行,我今日带了多的铜钱!”
“娘子你快点,别让我瞎等。”
孟鸢把一团团小馒头码在竹屉上,没抬头:“别催。”
她的声音不高,可那股劲儿让所有催她的立刻闭嘴。
临安乖乖在一侧铺布,把刚洗好的小盏、小纸包摆好。
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什么。
苏明趁空问:“娘子,今日这些够卖吗?”
“不够。”
“那……”
“不够就卖完。”
苏明打量着那些排队的男人:“今日人比昨日还多。”
孟鸢淡淡:“他们知道今日我会做新的。”
苏明差点笑出声:“娘子你这口气,像是在说,你一换吃食,全镇要跟着换。”
“不是像,是本来就这样。”
苏明:“……娘子你这劲儿哪学来的?”
“我生来。”
临安在旁听着,眼睛越发亮了。
馒头蒸熟时,街口的吵声压下三成。
所有人都忍着,不敢喊,让人听着像一大堆人憋着气。
靠前的少年捏着衣袖:“娘子……好了没?”
“没。”
老汉两手背在身后:“娘子……差不多了吧?”
“不差不多。”
有个性子急的:“娘子……我馋得手都抖了。”
孟鸢回头看他:“抖得好。”
那大汉脸色一僵,旁边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明扇子敲他:“娘子这是夸你。”
大汉一愣,随即挺胸:“我、我还能抖更厉害。”
临安小声对孟鸢:“嫂嫂,你夸他,他怎么脸更红了?”
“他皮薄。”
“啊?他皮薄?我以为他皮厚……”
“皮厚的更抖。”
临安:“……”
苏明:“娘子你真能把人说死。”
孟鸢没理,只轻轻掀起竹屉,看了一眼。
白嫩、饱满的小馒头鼓鼓的,软得像一捏就要出汁似的。
又圆又小,还透着一股清清甜意。
没香气四溢,也没有夸张的视觉,只是看着就让人心软的一种“糯软”。
她刚把竹屉放到案上,排队第一的人立刻冲上去:“娘子,先给我一个。”
“我舌头厚。”
“烫坏了你来找我?”
那人缩了下脖子:“那我、我等。”
人群又开始哄:“娘子一张嘴,谁都乖。”
“娘子,你收徒吗?”
“娘子你教我做这个?”
孟鸢手没停:“不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