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气候变得也太快了,快得让人头晕。前一天还能穿件单衣下地,结果就过了一夜,初秋的薄衣裳就跟纸糊的似的,一点儿抗寒的本事都没有了。知青们赶紧翻箱子,把压在最底下的厚棉衣、老羊皮袄都找出来,一层一层往身上裹,跟裹粽子似的,连脖子都用围巾缠得严严实实,只露俩眼睛。
没几天,一场狂风裹着能冻掉耳朵的降温就席卷了整个草原。那风刮得叫一个凄厉,白天刮,晚上也刮,就没停过。刘忠华在帐篷里听着风声,跟鬼哭似的,帐篷布被刮得“簌簌” 响,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掀飞。好不容易等风稍微小了点,他鼓足勇气,裹紧棉袄钻了出去,结果刚一露头,一股寒气就跟刀子似的扎了过来,那是他这辈子都没感受过的冷,直接往骨头缝里钻。
空气冷得像凝固的冰晶,吸一口进肺里,都带着刺痛的寒意,气管好像要被冻裂似的,又疼又痒。有人拿出温度计一看,水银柱早就缩到了最底下——零下四十七八度!这哪儿是数字啊,简直就是个能吞掉所有热量的恶魔。
风雪跟疯了似的,无数细小又锋利的雪粒,跟砂砾一样狠狠抽在脸上,疼得人直咧嘴。刘忠华把围脖拉到最高,可鼻尖、额角、眼睑这些没护住的地方,皮肤一暴露在外面,就跟被无数根针扎似的,疼得钻心。他戴的棉手套看着厚实,可在这低温下根本不管用,寒气跟长了脚似的,顺着手套缝往里钻,没一会儿,双手就麻了,啥感觉都没有,接着就是一阵深入骨髓的疼,好像有无数只冰冷的小蚂蚁,在啃他的指骨和神经,疼得他直跺脚。
最让人害怕的,还是去户外那间用木板和秸秆搭的简易茅房。本来就冷得不行,一蹲下,暴露在外的皮肤才几秒钟,就跟被冻住了似的,麻得没知觉,好像那部分身子不是自己的了,只剩下冰冷彻骨的麻木。刘忠华蹲在那儿,心里直犯嘀咕:这哪是秋末冬初啊,分明是寒冬的魔王一脚踹碎了秋天的大门,直接跑出来逞威风了!
这时候,他就特别想念十月初的天津。那时候的津门,正是最好的时节,树叶有的黄有的红,层林尽染,天高气爽。海河两岸的树,街心公园里的草,还有远处的华北平原,都被染成了耀眼的金黄和浓烈的火红,跟一幅暖暖的油画似的。可在呼伦贝尔,那温柔的秋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一下子抹掉了,季节的调色盘上只剩下白和灰,冷得让人发怵,连个过渡都没有,直接就掉进了寒冬的深渊。
在草原上折腾的,不只是这要命的严寒,还有那让人听着就胆寒的风。这风一刮就是好几天好几夜,一点儿要停的意思都没有。那风声也不是普通的“呼呼”响,而是一种低沉的、呜呜的、能穿透衣服的悲鸣,好像大地在疼得呻吟。风钻进耳朵里,顺着后脖颈往上爬,让人头皮一阵一阵发麻,连脊梁骨都觉得冷飕飕的。
东北来的知青们提起这风,都带着敬畏,叫它 “大烟炮儿”;新疆来的同伴看得明白,说这风裹着雪,就叫“风吹雪”;当地的老社员们,给它起了个更接地气也更显厉害的名字——“白毛风”。为啥叫这名儿?因为这风一刮起来,能把地上的积雪卷起来,碎成无数细小又坚硬的雪粒子,再裹着这些雪粒子,跟疯了似的横扫天地间。
没一会儿功夫,远处的山、近处的树、蒙古包、还有散在草原上的畜群……所有熟悉的东西都被这疯狂的白色 “洪流” 吞掉了。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全是一片混沌的雪白,还有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其实都是被风刮碎的雪粒)。天和地的界限都分不清了,只剩下风雪在乱舞,一片白茫茫的,还真对得起“白毛蔽天,风如厉鬼”这说法。
外面是白毛风的“死亡舞台”,可大队那间唯一能遮风挡雨的木刻楞房屋里,却挤满了人。这房子既是食堂,又是大伙儿开会的地方,在这样的坏天气里,它不只是能躲风雪的避难所,更是能让人心里踏实的“精神据点”。大队干部喊大家来“围炉开会”,其实就是让大伙儿聚在一起,既能取暖,又能商量商量接下来的活儿。
这座能扛住风沙雨雪的“大食堂”,可是整个生产大队的核心建筑,还是典型的俄式木刻楞风格。它又高又大,看着就气派,远远望过去,不像食堂,倒像个坚固的小堡垒。
当然,它这么结实,可不是随便盖的。在这片一会儿是冻土、一会儿是软泥沼的地方盖房子,地基是重中之重,一点都马虎不得。工人们先把地基挖得深深的,然后用大小合适的硬石头一块一块密密实实地垒起来,石头缝里还灌满了粘稠的水泥砂浆,跟胶水似的把石头粘在一起,那根基稳得跟磐石似的。
地面以上,还砌了半米多高的石头台基,台面上用水泥仔细抹得平平整整,封得严严实实,这样一来,既能让房子更稳,又能挡住从冻土下面往上冒的寒气,屋里就能暖和不少。
地基打好了,才能开始盖木刻楞的主体。盖房子的师傅们都有老手艺,照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法子干:先把粗壮的原木剥掉树皮,稍微削一削,让木头表面平整些,这些原木就是房子的“筋骨”。最粗最壮的原木放在最底下,扛着上面所有的重量,往上一层一层叠稍微细点的原木。这里面可有门道——上层的原木必须正好压在下层原木的接口处,这样才能把力量分散开,房子才不容易变形。
传统的木刻楞盖房子,一般不用铁钉,而是在原木需要对接的地方,用钻子钻个孔,再把烤得干干的硬木头削成木楔,使劲儿楔进孔里。等过段时间,木材自己会慢慢收缩,木楔反而会变得更膨胀,这样一来,原木的接头处就会越来越紧,越来越牢固,哪怕风吹雨打,也不容易松动。刘忠华看着这房子,心里直佩服: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可真厉害!